第二十一章

自从那晚肖战碰到陌生男人送艾雎回来后，俩人的关系好像一下子又回到冰点，几乎日日不说一句话，艾雎知道是自己曾经给肖战造成的伤害以及从前种种令他现在很难再信任自己，就像不可逆的创伤应激障碍，再怎么粉饰表面，都是不可能不心存一点芥蒂的。

所以艾雎忍受着肖战的乖戾脾气，对他言听计从，顺着他的所有意愿，纵容他的任性，让他自己慢慢明白自己不会再抛弃他。毕竟她还是在跟他一起住着，还是有机会和大把的时间来让他放下戒心。

南方城市终于迎来了梅雨季，湿潮的空气与黏腻的衣服质感让肖战自从车祸后病弱的身体一下子连发了几天高烧，虽然不是什么伤筋断骨的重伤，但是出诊肯定是不行了，艾雎先去医馆向老先生告了几天假，剩下的几天一直都围着肖战忙里忙外。

艾雎刚把煮好的米粥端进肖战屋里，却在进门的一刻看到肖战白着一张脸，手颤颤巍巍地扶着桌子手把，明显是病重再加上腿疾十分不便。

“肖战，”艾雎放下粥碗立马过去扶住肖战让他坐回床上，“你想要什么，我帮你。”

肖战揉了揉泛酸无力地手腕，自然地舔了一下干裂苍白的唇瓣，一记血红快速闪现在艾雎眼里，那一瞬间，艾雎只觉得脸上霎时一热，“没什么，咳，只是口渴想喝水。”

“哦......稍等。”

说完，艾雎过去倒好水端过来，肖战下意识抬手要接过杯子，然而还没碰到水杯又远离了，肖战茫然地看过去，颇有任人欺负的可怜劲，只是看到女孩满眼的怜惜又不忍开口了，然后艾雎将水杯再次递了过来且送到肖战的嘴边。

肖战有些被艾雎的这种动作惊到了，但未说其他，稍稍低下头，温和的水缓缓流过干涩的喉咙，舒缓了辣痛的感觉。

艾雎拽着自己袖子轻轻擦了擦肖战未喝下去流出来的水滴，放下水杯将粥碗端过来，坐在肖战床边，手执勺子舀了一口吹了吹，然后送到肖战嘴边，肖战看着艾雎似是一幅很淡然接受的样子，隐隐侧了侧头，笑道，“你不必这样，我只是腿有残疾。”

然而艾雎却并没有收回勺子，大有一幅他不喝绝不收回的架势，“肖战，你也不必这样介怀，先把身体养好再想其他吧。”

说完，肖战依言不再说什么，低下头一口一口地吞咽下艾雎送过来的米粥，清甜热气的米香与苦腥的雨水气息在这个屋内相互碰撞，冲击着两人之间逐渐升温的氛围。

直到肖战喝完最后一口，艾雎再次用袖口擦拭了一下肖战的嘴边，这时她发现病弱中的肖战竟如此地听话乖顺，佛家说相由心生，从小在肖家优渥宠溺的条件下生长，眉眼之间透着他刻在骨子里的纯善，目光柔柔地望着，让人看着好像置身温柔海中一般。

这时，艾雎还未来得及收回的那只手突然被肖战握住，力气不大却也很难挣脱，艾雎看过去正好与肖战四目相对，火辣辣的目光像是洞穿了她的所有心思，其实艾雎与他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但是这仅仅一个简单的握手，却让她心里一阵悸动，连呼吸都变得逼仄。

“上来陪我睡会吧。”

屋内的温度很低，艾雎身子娇小，稍微缩回手脚便轻轻松松躺在肖战的臂弯里，身上只盖着一件薄毯，肖战背靠在床头，艾雎安顺地将头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外面细密的雨声不断，树叶被雨滴打的燥响与肖战的心跳声相互交映，但彼此都没有感到一丝冰冷和烦躁，反而觉得热腾与安心。

“肖战......”

“什么事？”

“我没有背叛过你。”

“我知道。”

“我想讲一下我的故事，你想听吗？”

“嗯。”

于是，在这个在平常不过的下午梅雨中，女孩的声音娓娓言述着她那提起就会感到窒息的过去，就像那天H队转述的案件那样，她不是受害者，也不是罪恶滔天的恶人，只是一个伪装恶人的卧底组的一员。

她高中毕业便考进了警校，由于得天独厚的外貌与身形的反差她顺利进入了卧底伪装组，进了监狱的那个市长勾结Anna修女院的校长多次性贿赂，在各种实施政策中一人独大，新市长为了检举，安排了七人小组在各个分校区潜伏搜罗证据。

为了伪装成功，一向秉承正义惩恶扬善的他们不得不每天与各种肮脏罪恶共舞。肉腐烂的够彻底才能完完整整的切除，否则生撕硬拽只会皮开肉绽，连累周围的无辜，这是新市长在他们出发之前对他们说的最后一句话。

肖战听着她的讲述，心里不禁一直犯怵，她本是一个正义与法律的拥护者，却想救的人不能救，想死的时候却不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罪恶的发生，每天催眠似的折磨自己，背离自己的信条，像割断自己身上的一块血肉一样逼迫自己变得狠辣，在普通人家里安装监控，陷害一心只为妹妹报仇调查自己的贞烈警察，一次一次这样打破自己的底线与原则直至血肉模糊，变成完全的另一个陌生人。

那个单名一个雎字的女孩对于她来说，可以是今生今世无法磨灭的痛，她是第一个察觉到艾雎身份不一般的学生，但她为了更好地深入犯罪基层，不得不忽视她的求助，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拉入地狱般的世界里。

她不能救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什么都不做，任由她放火烧掉折磨她整整十年的学院和老师们，本来通过仙人跳逮捕的那个吸毒老师落网后，任务应是完成了，但是由于那个纵火女学生她不得不借助学生的身份接着潜伏下去。

于是，她满身伤痕地来到了肖战身边，用着普通人的身份和视角。

肖战这才明白他们的相遇根本不是什么命定的，而是只是一次政界对抗的设计好的垫脚圈套，步步紧密，环环相扣的谋略罢了。

原来即便那天救她的人不是他，那也可以是另一个普通的医生，抑或那个一开始把她送进医院的冲动冒进的小警察，又或者是任何路过按下报警电话的普通人。

而那些一开始的艾雎的身体报告和心理测试都是真的，她为了迎合罪恶，心理早已扭曲，除了折磨自己的身体，也没有别的办法来提醒自己不能忘的真正的身份。

艾雎抱住肖战，像是抱着唯一的救命索，嗅着肖战身上清新的木叶气息，心底一阵平静，她比其他组员要幸运，因为她遇到了真正爱她的人。

“每当我撑不下去的时候，我都会想起你的样子，想着还有一个人在家里等着我回去，所以我不能输。”女孩讲述的声音因为这话而变得有些压抑不住的激动，泛红的眼眶犹如一只受尽委屈的兔子，纤纤细细的手指紧紧攥着肖战的领口，“所以啊，肖战，你是我今生最重要的恩人，不管你对我如何，我都会如初那般尊敬你，爱护你。”

男人颤抖着一遍一遍抚摸女孩的头发，如鲠在喉，脸上不知不觉滑落大颗大颗的泪珠，仿佛在安抚一个远方而来的流浪者。

你说你没有家，没有信仰，没关系，我来做你的家人，成为你的希望，把你当孩子一样，永远的宠溺你，珍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