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尽管滕灼各种反对,沈祈深还是以身体转好为理由执意出院,滕灼拗不过他只得同意。
车子在一处地下出租屋前停下,沈祈深拿出钥匙熟练的拉开闸门,摸亮开关,头顶的昏暗灯泡映亮不大的地方,屋子不大,算得上是简陋,可意外的整洁。简单的一张单人床,一处帘子隔开的狭小区域是厨房和卫生间,每一块地方都被很好地利用了起来。
大概是长时间没有阳光照射的缘故,房间里隐隐飘散着潮湿陈腐的味道。
沈祈深去烧热水,水龙头的高度有些低了,他不得不微微弯下腰,滕灼见状赶去帮忙:“我来,渴了吧?”
沈祈深不着痕迹的躲开他想要接过去的手:“你去坐着吧,我自己可以。”
滕灼站在一旁看着他接水,皱了皱眉。
沈祈深让滕灼在屋子里唯一的一张小圆桌旁坐下,自己去洗了个杯子倒了些刚烧好的热水递给他:“喝点水。”
许是没有别人光顾的原因,屋子里的板凳只有一个,沈祈深慢吞吞的挪到床上坐下。
两人都不开口,屋子里安静极了。
滕灼握着盛满热水的杯子,想了想还是问出口:“你怎么会住在这种地方……我是说,你和孟放不是有共同的财产吗?”
他和孟放是多年的好友了,曾经合伙开了间工作室,后来知道孟放和沈祈深在一起后,他就主动退出拿这些年攒的钱开了间火锅店,一开始虽然过得很难,但最后还是凭着口碑、味道闯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
虽然这些年不再过问孟放的事了,可是他也多少听共同的好友偶尔提起过孟放的近况,算不上十分富足,但也不至于让沈祈深住在这种地方。
沈祈深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净身出户。”
滕灼眉头皱的更紧了:“为什么?”
大概是有些腰酸了,沈祈深伸手在腰后抵了抵:“不想和他再有任何瓜葛。”
“所以,你们分开就是因为你上次说的那件事吗?”
什么事,不言而喻。
沈祈深没有说话,不自觉的收回受过伤的右腿,当初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似乎又翻涌了起来。
滕灼注意到了他细微的动作,唇角抿了抿,心里很不是滋味,手中滚烫的温度似乎灼伤自己。
热气蜿蜒而上,一路飘向心底。
滕灼待了没多久就要离开,临走前沈祈深在枕头的夹层里拿出仅有的一张银行卡递给他,滕灼皱着眉要拒绝,却听见沈祈深说:“这里的钱不知道够不够还医药费,你先拿着,不够的话,我以后找工作赚钱还你,现在……不太方便。”
滕灼低头看着他一直放在肚腹的手心里了然。
“这钱我不要,你日后需要钱的地方很多,另外……如果你需要我……”
沈祈深打断了他的话,黑亮的眸子里叫人看不出情绪:“滕灼,我不想欠任何人东西……”
眼前这人突然低声笑了起来:“以前是我不对,不该和孟放在一起,白白耽误了你们,还……害了自己……”
本就低沉的声音此刻添上些嘲弄:“这是我的报应,我认。可是我不想欠你,你明白吗?”
沈祈深直直望着滕灼的眸子,像是尖刃刺破皮肤深入体内,激起一阵刺骨的疼。
滕灼将似乎带有温度的卡片收回口袋,用力攥紧:“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沈祈深拉下闸门转身回屋,声音沿着门缝传了出来:“以后都别来了。”
直到门外的脚步声远了,沈祈深才敢将自己的视线停留在桌上滕灼留下的几袋酸梅上,拨开一个放进嘴里,酸味沿着口腔蔓延开来,似乎将心头也染上酸楚。
滕灼在外面毫无目的的转了很久才回到店里,现在正是人最多的时间,店里座无虚席,火锅特有的热辣香气飘向四处。
“安子……”
负责收银记账的赵安忙的四脚朝天,见滕灼来了哭着个脸就差没感动的跪倒在地:“我的老板啊你终于想起来你还有个店了是吗?你知道我这几天有多忙吗?!拿着少的可怜的工资干着老板的活,你说你给自己放假也得有个限度不是?我……”
滕灼本想说两句安慰他,却在望向店里的时候看到了某个熟悉的人。
滕灼冷着脸灭了嘴里的烟,朝赵安招手:“抱怨的话等会再说,先给我拿瓶啤酒。”
赵安不明所以的从酒柜上取了一瓶下来,看着滕灼拿着它走到了角落的一桌。
孟放本来和几个兄弟喝的开心,顺带不时在旁边的女伴身上吃些豆腐,惹得人娇媚一笑。
“碰……”酒瓶重重放在桌上的声音惊醒了晕晕乎乎的几人。
“哎呀,有人来了,你快起来!”
孟放睁着迷茫的眸子从女伴身上起身,本想破口大骂,却在看见滕灼后换了喜笑颜开的模样:“呦,这不是滕灼吗!这么巧你也来这儿里吃饭啊!”
孟放不稳的站起身搂着滕灼的肩膀对几个弟兄吹嘘:“兄弟们,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好哥们,滕灼!滕灼来,你也和他们打个招呼!”
滕灼推开孟放,看着好友此刻放荡的模样眉头紧皱:“孟放,我今天不是和你叙旧的,我问你,沈祈深的腿是怎么回事?”
孟放的笑容僵了下来:“好好地提他干什么!扫兴!来来来,我们喝一杯!共同举杯!”
滕灼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酒杯扔进正在沸腾的火锅里,嘭出的灼热汤汁落在了桌旁的几人身上。
孟放的女伴跳着站起来,拿出纸巾慌乱的擦着身上:“哎呀,烫着我了!孟放你这是什么兄弟啊!”
孟放失了面子自然怒了:“滕灼你来是找事吗?!”
滕灼攥着拳头狠声开口:“我说,沈祈深的腿是你打断的吗?你只用回答我是不是!”
“是!是我打的!打扰我和别人的好事他难道不该打吗!我这还算轻的!他是不是和你说什么了?你别相信他的话,他这人就是有病!要不是老子觉得他长得还行,那事也不差,早就踹了他了!”孟放狠狠唾弃着,完全没有注意到滕灼越发阴沉的脸色。
相同的答案让滕灼对孟放的最后一点希冀也成了泡影。看着眼前这个自己已经不再熟悉的孟放,心里疼的厉害。
他拿起啤酒用牙利索的撬开瓶盖:“孟放,我今天把话撂在这,喝了这瓶酒,你我就不再是兄弟了,你以后好自为之。”
滕灼仰头一口口咽着苦涩的啤酒,眼眶被往事的点点滴滴熏得发烫,来不及吞咽的液体流进脖颈里,凉的刺骨。
孟放有些被吓到了,酒醒了不少,连忙讨好:“兄弟,你这是说什么呢?别开玩笑……”说着就要去拉滕灼。
一瓶喝完,滕灼挥开他的手,发红的眼眶直直的盯着眼前人:“记住我说的话,别忘了。”
孟放这时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喂,滕灼,你至于吗?就为了个沈祈深让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情义都没了?!”
见滕灼不为所动,孟放下了狠话:“艹!沈祈深这个贱人!我要让他好看!”
酒瓶碎裂的清脆声让原本吵闹的屋子逐渐安静下来。
滕灼随便拿起一片抵在桌上,眼神是孟放从没见过的凶狠:
“你敢找他麻烦,咱们就试试看……”
尖锐的一角划破掌心,在平滑的桌面上留下一道血色的印记,如同两人破碎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