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碳酸锂……”谢怜一口气背出了一长串药名和用法用量,这些他倒是记得清清楚楚,倒背如流。
“明天早上加一个草酸艾司西酞普兰0.05mg试试。”花城严肃道,“现在你明显是抑郁相,虽然原则上不应该使用抗抑郁药,但也是可以适当加一点的。”
“嗯。”谢怜闷声道,“但我是快速循环的双相二型。”
也就意味着,他的躁狂期可能很快就要到来。并且,他的躁狂属于温和的那种——就是觉睡得少,饭吃得多,话多笑容多,自我感觉良好伴有轻微暴躁,不具有攻击性。
花城有点无奈。快速循环型是双相情感障碍中最难治的,而且不可以使用抗抑郁药治疗。“那明天还是按你原来那样吃。”“嗯。”
车行驶到了一栋三层别墅面前。别墅的墙壁莹白如雪,大门和窗户的框却是深红色,显得富有灵气又不失优雅。花城停了车,带着谢怜进去,偌大的室内却空无一人。谢怜低着头,忍受着精神疾病躯体化带来的不适感。“哥哥,你不舒服吗?”花城忽然说道。
“没……”谢怜一个头晕,差点摔在地上。他并不是体质虚,相反,他曾经热爱体育运动,全身肌肉不是假的;初二那年,父母车祸离世,高一下学期,玩的最好的两个兄弟相继转学,再无联系。谢怜便是从这时候开始一蹶不振的。
一两个铁哥们,对朋友很少且性格孤僻的人来说意义非凡。谢怜忽而从家庭幸福美满成了孤儿,遗产被表弟一家夺去,只留下了一小部分作他的学费和生活费;他唯一剩下的就是那两个朋友,风信和慕情了——但是他们也离开了。
谢怜从噩梦中惊醒,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床边的桌子上放着一碗粥,花城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正神情严肃地看着自己。
“哥哥,你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不要自己藏着掖着。”“为什么叫我哥哥,我明明比你小……”“见到你就脱口而出了,不用在意。”
谢怜翻身,背对着花城。总觉得有什么在记忆的边缘,似乎只要用力想一想就能想起,可无论谢怜怎么努力,却无济于事。
“哥哥,你昏迷了半天,现在应该饿了吧。”花城低沉动听的声音响起。谢怜刚说完“不饿”,肚子就很不给面子地响了起来。“……”
“这有碗粥,吃一点吧。”花城舀了一勺,似要递到谢怜嘴边。
一阵反胃涌上,谢怜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他强忍胃内的不适,不想坏了人花城的好意。在谢怜的嘴即将碰触到勺子时,花城的手却收回,道:“哥哥,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没事……”谢怜的脸色更加难看,额上甚至冒出了细细的冷汗。“算了,你躺一会吧。我洗完碗回来陪你。”花城端起碗送到厨房。由于背对着花城,谢怜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但是,应该不会有多好看。
是脚步声,伴着银铃声。是三郎回来了,谢怜想。花城的靴子上有一个银铃,走起路来会发出孩童的欢笑一般的铃声,算是他的标志之一吧。
花城坐在谢怜床边的椅子上。须臾,他道:“哥哥,转下身,看着我。”谢怜依言转身。“把左臂拿出来。”谢怜脸现犹豫之色。“不愿意也没事。”花城温声道,“但是,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谢怜高中的时候也曾被同桌发现手臂上的疤。同桌告诉了他的朋友,朋友又告诉了朋友的朋友,一传十十传百,最后全班都知道这件事了。“矫情个什么劲”“以为这样就有人会可怜你了”“还学小学生黑化吧”谢怜每天听着这些话,以及时不时有同学过来找他看似关心实则不屑的“谈心”,心态越来越崩。
伤害自己这种方法,是谢怜初中的时候发现的。当他心情很糟糕的时候,似乎划一下就能带来一丝快感,进而心头笼罩的乌云,压着他的那口气也少了不少。渐渐的他越划越上瘾,伤口也越来越深。他知道这样不对,于是他尽可能隐藏自己的伤口,烈日炎炎也穿着长袖,千米长跑也不脱下外套。
可是还是逃不过打疫苗。谢怜犹犹豫豫拉起袖子,很快被眼尖的同桌发现了手上的疤。同桌惊恐道:“谢怜,你搞非主流啊!”“不是……”
他听多了对他伤害自己这一行为的指指点点,包括精神科医生。虽然偶然有碰到好的精神科医生,没有表示什么,但在谢怜那个五线小城,毕竟是少数。更多的精神科医生则是强迫他拉起袖子,将自己的伤口暴露在所有人面前,然后一顿说教,不说的谢怜眼泪止不住的流不罢休。
花城不一样。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谢怜感受到一阵久违的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