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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灿烈没接过服务生拿来的菜单,直接点了两份“芝士熏牛肉汉堡”,还很内行的要了“黄酱”,他显然是点汉堡的老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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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我……昨天的事,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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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等汉堡的时候,朴灿烈紧张兮兮地挠着鼻子对我说,我注意到他看我的时候眉毛内侧在不自觉地往上抬,好像有点愧疚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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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他的道歉来得很突然,但我大致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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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事?你说的是讲恐怖故事的事?还是把我的眼镜弄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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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我自己也开始不自觉地兜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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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你是故意的吧,你当然知道我说的是浴室里的事,我不该跟你说那些…我还说了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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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灿烈突然把两只胳膊夹在桌子上,一副准备好好谈谈的急切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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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说,我不该跟你倒苦水,因为我没控制好自己,你知道吧,我总是说我嘴边的话,不管它们听上去怎么样……但是你没必要听那些话,我不是针对你,因为你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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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着说着,忽然慌张地拿起餐桌上的玻璃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淡柠檬水,好让自己的视线可以稍微找个理由从我的眼睛上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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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你是个不错的人……我感觉你在专心致志的生活,我是说你很负责任…而且对人很宽容,连汉尼拔都喜欢你,这你知道吧,动物有一种特别的直觉,它们能闻出来好人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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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灿烈看着自己用两只手摆弄着的水杯,好像在对装在那里面的水说话,没想到他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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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忘了我昨天说得混账话,说你是个惹人讨厌的鹦鹉、高智商小摆设之类的,因为你也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事实是,你看起来很亲切,而且长得又高又漂亮,头发看起来非常……呃……非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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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灿烈显然对那些恭维人的话很不熟悉,因为他盯着我看了半天,才用了“好“这个贫瘠的形容词来形容给一个人的头发,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因为我知道他不是那种会说违心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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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我们其实并不是好朋友,我没理由让你知道那些我的烦心事,对吧……我想我们现在能算是……算是朋友了吧?应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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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灿烈征求意见似的看着我,他又去挠他的头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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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恰到好处地给他的脸部轮廓勾了一层边,他鼻子的阴影投射在他的脸上,让他看上去像个非常合适的人物素描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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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其实是那种,女生们站在他旁边会感到很有面子的那种男生。他整个人很有朝气,你呆在他身边会觉得心情很好很轻松,而且你会愿意和他一起做点什么有意思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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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最让人欣慰的是,朴灿烈看上去是不把这一切当回事儿的人,好像他本不必长得好看,只是碰巧长得好看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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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有时会毫不避嫌地做一些自己的私房事儿,比如咬咬指甲、挠挠脖子之类的,他也会根据心情做出一些花样百出的表情,不管这让他看上去有多奇怪。他不担心做这些事儿会对他的形象有什么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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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服务生就把两个盘子端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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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子里盛着手掌一样大的汉堡;一小堆炸薯角、豌豆;一小碗橄榄油拌的蔬菜沙拉和一小碟姜黄色的蘸酱。再看下去不吃的话,我没准会舔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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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你知道吗,高中的时候我住在这附近,每天放学都来吃这个。每次吃的时候,我都会幻想自己的动脉血正在凝固成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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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灿烈把汉堡皮拿开,往淋着芝士的熏牛肉上洒了一层黄酱,又重新盖上汉堡皮,用两只手拿着汉堡往嘴里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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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照着他的样子把酱淋在熏牛肉上,然后拿起汉堡咬上一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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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那种要么你会依靠它生存,要么你会躲得它远远儿的那种汉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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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它的确“真正棒”,棒到会让你觉得除了它之外,你现在手头上的麻烦、人间的一切俗事,并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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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爷,这味道太熟悉了,就像在吃一个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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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灿烈一边说,一边拿叉子去叉盘子里的薯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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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让自己的眼睛、嘴巴和手都忙碌起来,似乎在以这种方式填补我们之间对话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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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起来我还没有回答他那个关于”是不是朋友”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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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们是朋友了,如果你不讨厌我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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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的话听上去软绵绵的,但并不代表这不是肺腑之言。也许是没戴眼镜的缘故,我感觉我身边所有事物的颜色都在流失、变浅,然后在我头脑里交汇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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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情况下我甚至连说话的功能都在丧失,我的最后一句话听上去甚至像是在用气吐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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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不讨厌你了,我挺喜欢你的……我是说,和‘讨厌’相对的那个‘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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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灿烈的话像一串代码那样飘进我的脑海里,我像是被麻醉似的,意识浑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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蔬菜沙拉里的芦笋被我叉到了盘子外面去,我感觉自己的皮肤下正在酝酿着一场火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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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面……是不是放了花生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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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只手指着旁边空荡荡的黄酱碟,一只手使劲按着自己的眼睛,试图把所有的视像全部淹没在一片黑暗之中,以平衡我眼前突然浮现出的白到刺眼的荧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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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后记得的意象,是朴灿烈椅子倒地的吵闹声;他朝我脑门探过来的几根手指;和我整个人被一双手臂凌空架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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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公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