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瑶

我想要爬上去，爬越高，与她便近一点。

我，金光瑶。

这个名字，曾经是金麟台上最轻贱的尘土，后来是万人之上的仙督尊号，最终，又变回史书里一滩浓稠腥臭的污血。世人说我弑父、杀妻、杀子、杀师、杀友，无恶不作，死有余辜。他们说得对，也不全对。他们永远不懂，一个从泥沼里爬出来的人，抓住唯一一点星光时，那焚心蚀骨的渴望与绝望。

而那点星光，是她。

遇见她那年，我还不叫金光瑶，我是孟瑶。一个娼妓之子，在聂氏不净世做着最卑微的洒扫仆役，谁都可以踩上一脚，啐上一口。我的腰总是弯着，笑容总是挂着，心却蜷缩在冰冷的角落里，日复一日地计算着如何往上爬，如何……活下去。

命运有时便是如此可笑。我靠着隐忍、算计，再加上那一丝微薄的运气，终于得以认祖归宗，成为了金光瑶。当我重返金麟台时，尽管最初仍旧受尽冷眼与轻视，但至少，我拥有了站在这片土地上的资格，有了那名义上的名分。

她待人那般好，那般的好。

好到让我觉得不真实。

每当我被某些心怀叵测的宗亲暗中排挤时，她总能不动声色地为我化解困境；每当我因过度操劳而咳嗽不止时，她会悄然递来一枚润喉的丹药，目光中满是细密的关切。谈及政事与音律时，她总是安静倾听，眼底浮现出纯粹的欣赏之情，而非掺杂半分虚伪的奉承。她望向我的目光，始终清澈如初，从未因我曾经卑微的出身而有过丝毫动摇，仿佛在我诞生的那一刻起，我便已是那位风姿卓然、光风霁月的金氏公子。

我知道，这只是她的教养和善良使然。她对很多人都很好，对路边乞儿，对受伤的同门，甚至对犯了错的下人，她都怀着一份悲悯。可我这自私卑劣的人，却将这普照大地的星光，当成了独属于自己的救赎。

我开始无法控制地想要靠近她，想要独占这份温暖。每次看到她对别人笑，我的心就像被细针扎过，密密麻麻地疼。我告诉自己，再等等，等我彻底掌握金氏，等我成为仙督，等我拥有足够的权力和地位，我就能正大光明地向苏氏提亲，将她永远留在我身边。

我为自己构建了一个虚幻的美梦。梦里，没有过去的耻辱，没有世人的鄙夷，只有我和她，在高高的金麟台上，她弹琴，我吹箫，她依旧是那颗星星，而我，终于成了能配得上她的、云端上的人。

我利用一切手段铲除异己，巩固权力。那些阴暗的、肮脏的、见不得光的事情，我做起来毫无心理负担。只要想到最终能拥有她，所有的污秽都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光，变得可以忍受，甚至理所应当。

我自私的想要占为己有。

这念头像毒藤，缠绕着我的心脏。

一个更疯狂、更卑劣的念头滋生出来。

是啊，我也觉得自己恶心。可我别无选择。我就像快要溺死的人，拼命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哪怕这根稻草，本身也即将被我拖入深渊。

后来，我成了仙督，权势滔天。后来，我做了更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双手沾满了鲜血。我在这条罪恶的路上越走越远。每次当我被噩梦惊醒，被内心的负罪感压得喘不过气时，我总会想起她。

这一生，我算计了天下，却唯独算落了她。

如有来世……

不，我不求来世，只求今生，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我定要将她寻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