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中原中也停好了车，顺手拧下车钥匙揣进西装口袋里，发出清脆的一声。港口黑手党的地下车库并没有直通主楼的电梯，不得不说真是设计者的大大失职。走出停车场的时候中也有点烦躁地正了正头顶上的帽子，冰蓝的眸子下泛着淡淡乌青。黑手党虽然有着明面上的上下班时间，不过通常只对新人和文职人员有意义。毕竟对于黑手党，而言白日的琐事之于夜间活动，就如同门把手上的防滑雕饰之于门本身一般，说不上可有可无，只不过不那么重要罢了。

         这份时间表虽然也并非形同虚设，但新人以外的武职成员倒也没有遵守的必要。

         因此当他看见站在港口黑手党大楼门口的黑发少女的时候，虽然距离时间表上的上班时间不过数分钟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下了脚步。

         一介新人居然能让干部为之驻足，如果照这个说法倒是显得真理子在中原中也心中举足轻重。然而事实倒并非如此，中原中也此刻只是希望少一点麻烦。

        泽知真理子对于中原中也而言的确算是个大麻烦，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

        那天是星期天，天气说不上多适宜但倒也差强人意。刚处理完一场小规模的武装纠纷，中原中也想到接下来没有什么工作倒也委实难得，再加上那天他心情不错，因此计划着去黑手党旗下的酒吧小酌一杯。

         “中也。”背后有谁轻轻叫了他一声。

        那一刻中原中也委实愣了一下。不带任何修饰地直呼其名，在他印象里似乎除了某条惹人生厌的青花鱼以外并无别人。

        但那天倒不是那个浑身绷带、需要仰视的太宰治。中原中也回过身去的时候，看到的是和她一般高的黑色头发的女孩子。

        不管怎么说，至少看到的不是太宰，这也值得小小地高兴一下。

        但是对方看着十七八岁的样子，穿着那个年纪的女孩子都喜欢穿的黑色中短裙，袖口裙裾皆是花边，脖颈上戴着看起来质地非常柔软的纯黑色choker,平和的长相配上微笑的表情看起来很单纯，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丝毫没有异状。但是中原中也却感到了一丝异样。她的目光过于平静了，并非自然的宁静眼神，却像是为了防止心灵的窗口透露出多余的信息而刻意为之的冷静。凭在城市黑暗面摸爬滚打的这些年积累下来的直觉他就明白对方十有八九底子不会干净。

        可能是注意到自己目光中的警戒，女孩子的眼眨了眨，微微偏了偏脑袋，眉毛稍蹙，好像很疑惑的样子。如果不是表情的转化略过于公式化了一些，还真能以假乱真。

        然而中原中也作为港口黑手党的干部，洞察力自然不可小觑。看似随意的一挑眉间，中原中也已经在心里对对方身份进行了多重假设。

        首先排除的自然是普通少女。

        从对自己的称呼来看，也不是黑手党成员。

        难道是敌对组织派来的暗杀者?但是“中原中也”这个名字在横滨地下可谓无人不知，没有任何混这一行的人会蠢到想正面暗杀他。

        可能的假设一一排除，中原中也再次审视面前的少女。对方毫不畏惧地迎着自己试探的目光，无害的笑容仿佛在说“我什么问题都没有哦。”

        对视了好一会儿，中原中也认输般地叹了口气。

        “什么事?”

        没有问“你是谁”，是因为中原中也并无多少兴趣知道。

        “中也是港口黑手党的吧?”

        提到“港口黑手党”这个词就已经踩线了。毕竟在中原中也的认知里，对话中特意确认另一方的阵营，接下来不是强调战线统一，就是确立敌对。

        所以虽然刚才基本排除了敌方暗杀者的可能，中原中也闻言目光依旧冷冽了起来。

        微微点头示意对方说下去，同时紧紧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黑发的少女再次笑了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我想来港口黑手党工作看看。中也觉得黑手党的工作辛苦吗？”

        实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首先黑手党并不是想进就能进的，需要向组织提交正式的申请，除此之外还需要拿得出手的能力和履历，最好还能有地下某些大人物的介绍信，即使这样根据有无异能、异能的用途与潜质、港口黑手党近期需不需要新人等多种因素，审核的结果亦不相同，着实不是以“想来工作看看”这种随便的理由就能进的组织。而且，辛不辛苦?这可是这座城市中最黑暗血腥的工作，对方的语气却简直像是在和多年好友闲聊新找到的兼职一般。

        简直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到中原中也脸上明明白白地写上了“困惑”两字。

        莫非不清楚港口黑手党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吗？但是如果要一一解释起来，今天难得的休憩就要泡汤了。

        中原中也在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上颇下了一番心思。在第好几次推翻自己脑内颓长的解释之后，他烦躁地正了正帽子，最终还是直接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我待得习惯了，所以也没觉得有多辛苦。”

         的确如此。尽管干部的事务经常多到一人要处理好几份的程度，再加上与横滨内外其他组织时有发生的武力纠纷，中原中也经常连梦里都在工作。不过待得久了，这些也就成为了日常。不论是堆积如山的文件，还是敌对组织枪林弹雨，如果时时需要面对，那么其成为和一日三餐并无两样的东西也只是时间问题。

        而且以他中原中也出类拔萃的能力，这工作还真算不上有多艰难。

           “是吗。”

        没有上扬的语气。少女看上去毫不意外。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没有变过。

        中原中也默默看了她一眼，扶了扶帽子转身准备离开，却被少女拽住了大衣的衣角。

        下意识地看向那双拽住衣角的手，却为映入眼帘的十个残缺不齐的指甲与坑坑洼洼的表皮皱了皱眉。这个年纪了还没改掉咬指甲的习惯吗？

        中原中也并未有过真正意义上的孩提时期，所以当然也没有咬过指甲。他的指甲总是修剪得很得当。除此之外，他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大概是他因为不怎么需要用枪等器械的缘故，指关节并没有怎么走形，十根手指伸出去还是挺挺拔拔漂漂亮亮，即使是与他水火不容的太宰治在过去与他搭档的时候也曾夸过那双手优雅的线条，甚至说如果把中也这双手放到黑市去卖大概正合某些有钱人的癖好，当然这收获了他头也不抬的一脚。

        总之，一个女孩子的指尖居然如此凄惨，中原中也着实感到挺意外。

        不过有一双凄惨的手并不代表可以随意挡自己的道，或者说这两者根本毫无关系。中原中也对敌人和太宰治以外的人一向是比较温和有礼的，但架不住对方出现得莫名其妙，问的问题匪夷所思，现在又再次拦在自己路上，再加上打搅了自己难得可贵的休息时间，如果中原中也再暴躁一点，这个孩子已经不知道被扔飞到哪里去了。

        中原中也的不耐烦已经显而易见。皱着眉将大衣的衣角从对方磕惨的指尖抽出来的时候，考虑到对方手指上的诸多伤口并没有太过用力，不过好在对方也并没有拽得太紧，所以还算顺利地扯回了自己的大衣。对方亦收回了手，表情无辜地看着自己。

         再次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己从看见这人后眉头就没放松过，叹气的次数也比刚过去的一周加起来还要多。真是……麻烦。

         “……还有什么事吗？”

         “我不知道怎么去黑手党欸。”

         中原中也看向港黑大楼。这好歹也能算是地标性建筑物吧?

         “……港口黑手党不是想进就能进的。”

         “中也带我去吧?”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中原中也说话一样，少女眨着眼笑得如同计谋得逞了一样。

         拒绝的话恐怕还会纠缠不休的吧?

         啧。实在是很难缠。

         拧着眉毛再次打量起眼前这人，少女的笑容几乎没有收起来过，微微挑起眉毛对上中也的视线，带着几分刻意的天真感。中也揉了揉眉部发酸的肌肉，再次，发自内心地叹了一口气。

         “我是真理子哦，请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