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走在去港口黑手党的路上中原中也依旧没搞清楚自己为什么得领着真理子去港口黑手党。这个小鬼真的懂得那是什么地方吗？为什么要在街头叫住自己?到底什么来头?为什么这么大了还咬手指?……中原中也感觉自己好几个年头都没这么困惑过。

         更要命的是真理子的舌头几乎没有停过。

           “中也是干部啊，真厉害呢。”

           “唔……是吗。”

           “中也穿这么厚的大衣不热吗？”

           “……还好。”

           “感觉中也很强的样子呢，中也气场有两米八吧?”

           “……气场改成身高。”

           “骗人!中也明明和我差不多高。”

           “……你再说一遍。”

           “啊！中也的帽子可以借我看看嘛?”

           “不行。”

           “为什么?”

           “不行就是不行。”

           ……

         真理子叨了一路，中原中也感觉像是坐了一路过山车。真理子说话的方式很奇妙，仿佛不经大脑思考一般说出冒犯的话，问平时绝对没人敢问的问题，又在中也的忍耐即将达到极限的时候突然把话题拨开，中也于是屡次三番地将怒火又咽了回去。几次危险的临界点真理子都拣在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地方，中也即使想动手教训对方也得考虑到旁人的眼光，再加上他中原中也这辈子还真没对女孩子直接动过手，最终站在港口黑手党大厦前时，真理子一路踩雷却毫发无损，中原中也则因为一路有火无处发而身心俱惫。好在终于到了港口黑手党，中原中也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那接下来呢?总不见得真的要带这个小姑娘进港口黑手党吧?话说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带她过来？今天发生的事情简直莫名其妙。中原中也总算想起自己本来走在大街上是想难得悠闲地去喝个酒的，这样一想更是郁闷。再看站在港口黑手党大楼前眨巴着眼睛的黑发少女，双手十指相扣合于前襟嘴唇微微开启，像是随时要发出“哦”的一声赞叹。

        果然不知道港口黑手党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吧。她那样的反应简直像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高的大厦一样。这下子应该说什么？看够了就赶紧离开?这里不是小孩子应该来的地方?

        不，不对。初见时的那份异样感此时竟然淡薄了不少。对方表情中的违和感不知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中原中也仔细回想一路上的对话，全都是对方毫无营养的奇怪提问，以及自己敷衍了事一般的简短回答。简直像是对方为了疏解旅途无聊有口无心的对话一般。而且自从走上前去黑手党大楼的路，那家伙表情里的不自然就再没有出现过。

        不对劲。中原中也在反复回忆刚刚过去的数十分钟之后暗暗心惊。原本初遇时自己识破对方的伪装后有所怀疑有所警惕，但是走在路上的时候对她的戒备不知何时烟消云散，如同旧窗帘布上的色彩在时间推移之下缓慢褪去那般流畅自然，水到渠成，对那些看上去毫无深度的问题更是几乎没有心防。

        这说明了什么?对方的伪装技巧并不拙劣，如果有心掩饰从一开始就能丝毫不引起自己的怀疑。那么说一开始的不自然反倒是刻意为之的。

        对方恐怕是在试探自己。没准在几十分钟之内这个少女已经将自己的警惕程度还有戒备方式都已经摸了个七七八八。

        中原中也目光沉了下来。被摆了一道啊，对方既然有如此试探技术，那其来自于敌方异能组织的假设就不一定不成立了。正面挑战自己的确十分愚蠢，但是如果对此心理加以利用反而能起到降低自己心防的效果。在此基础上，如果派出的是技巧型而非战斗型刺客，恐怕真能达某种目的。

        就比如说现在，假设对方是敌对组织派来的异能者，作为干部的自己可是亲自将敌人领到自己老巢了。

        真理子还呆呆地仰头看着港口黑手党的大厦，看上去似乎在想象这个角度所看不到的大厦屋顶。如果这也是表演那简直可以说是天衣无缝。

        中原中也的目光沉了下来，无论如何都要将对方拦在这里。但是如果对方不是战斗型的刺客，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大概都不会这样大摇大摆地走进对方的老巢。那么她要自己带她到这里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中原中也由于过度思考甚至感到脑袋里某处隐隐作痛。升格为干部的这几年里敌方动机如此隐晦的事件也算屈指可数。更何况再早几年有太宰那家伙在，对于这种事情根本不会有自己插足的余地。事实上中原中也能坐上五大干部的位置，无论是作战战术分析还是揣测敌方意图都有所涉猎，就算比不上太宰治恶魔般的头脑，也能在凭借多年积累下来的驾轻就熟在港口黑手党里首屈一指。但现在对于对方的目的和战略都无太多头绪。

        看得出来这人确实有两把刷子。不过在绝对实力面前这种程度的小聪明只是一场笑话罢了。接下来的口供就去审讯室里录吧。

        中原中也目光冰冷地凝视着对方，眼神冷得如同极寒之地的冰川。周围的空间隐隐泛出压抑的红光，被压缩的重力几乎足以将空间扭曲。

        然而在这份压迫之下，真理子仅是回过头困惑地看了中原中也一眼，随即有些吃力地推开港口黑手党的厚重大门走了进去。

        中原中也已经完全搞不清楚这到底是唱得哪一出，裹挟着一团重力在原处愣了一瞬。

        真的只是一瞬而已。但当中原中也反应过来大步上前拉开大门向里看时，大厅里并没有真理子的影子，只有几个港口黑手党的成员神色如常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其中一个注意到中原中也后一如既往地行了一个礼。

        毫无异状，刚才的真理子就像是只有中也一人看见的幻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