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此时在河西走廊上的孟家人,离了敦煌,下一站是武威。说起武威,大多数国人应该更加熟悉它曾经的名字—凉州。“地处西北,常寒凉也”是对凉州之名最好的解释。一曲凉州词,作为达官贵人为凉州歌所填的唱词,在唐代盛行一时。一首首凉州词成为了边塞诗的中流砥柱,一起描绘着大唐的另一副图景。是啊,一个万邦来贺的强势王朝是不可能只有“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的人间烟火,也不会只是“一骑红尘妃子笑”的宫廷秘梓。真正的大唐,是玄武门,是昭陵六骏,是以史为鉴以人为鉴的帝王心术,亦是愿得此身长报国的铮铮铁骨。
武威,许唯也是第一次去。事实上,相比于敦煌因莫高窟而闻名遐迩,武威显然低调很多。同属于河西四郡,这座曾经在西北地区仅次于长安的最大城市,因战争而名,因丝路而兴。山山第一次知道武威倒不是因为河西四郡,那段金戈铁马的岁月和其背后的政治经济军事的博弈对于一个年幼的孩子来说实在是太沉重了。正值山山那段时间对于老师那儿的小矮马充满了浓厚的兴趣,穆教授就把目光投向了铜奔马。这件六九年从武威雷台汉墓出土的文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成了中国旅游的标志。不知是不是世间之事都有个先来后到,任何事情也都是学坏比学好来得简单,直到现在,山山说起铜奔马,也叫它“马踏飞燕”。穆教授是百般解释,马踏的是朱雀,那个雕塑应该叫“马超龙雀”,然而山山当时记得了,转头又忘了。气得老先生是捶胸顿足,而那位马踏飞燕的命名者郭先生,再次,接到了问候。
视线回到武威。车子下高速已经是日暮时分了。夕阳的余晖是暖暖的橘黄色,照在荒凉的大漠上。凄清和温暖,两个极端矛盾的词,就在此时,在这片大漠上,达到了惊人的和谐。等他们在酒店办完入住,已经是七点多了。武威的经济活动没有北京上海那么活跃,没有很多的灯光污染,也没有很多的重工业,夜空中除了一弯明月,还能看见满天的星宿。饭后消食,许唯突然想到了张骞和他那个陪他吃尽苦头,却从未留名的匈奴太太。尽管我们经常无比自豪地夸耀中华的地大物博,但是在唐宋以前,中国人的视野仍然局限于封闭的大陆上。在航海技术不足以远航的条件下,黄土地孕育的黄皮肤人,被草原、荒漠、高山、海岸牢牢地圈起来。此情形下,河西走廊成了最重要的开放窗口。河西四郡的设置,与其说巩固了对匈奴的胜利,从长远看,毋宁说打通了整个欧亚大陆梗阻的经脉。
河西走廊是出于军政目的而被打通,但军人和使者只是匆匆过客,最终让这里充满活力的是络绎不绝的商队。循着河西走廊,他们将中亚、西亚乃至欧洲的葡萄、核桃、苜蓿、石榴、胡萝卜和地毯等传入汉地;汉朝回报的,则是丝绸和铸铁、开渠、凿井等技术。河西安定之后,欧亚大陆的东西两大文明第一次有了交流。然而又有谁记得张骞被困匈奴的岁月里又有一个温柔的力量在支撑着他呢?
说来挺好笑的,即使是在提倡着男女平等的今天,人们评价一个王侯将相依旧只是关注这个男人本身,而其身边的女性都仅仅只用某氏来替代,仿佛她们只是这个男人的附属品。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对于历史人物的评价的方面,即使人们希望用现代的男女关系去评判,史料的残缺就使男女被迫站在了不平等的地位上。那,那些去和亲的人呢?一去紫台连朔漠,最终只留青冢的她们,背后那些用他们换利益平安的男人们,为什么不用某氏来替代呢?
孟鹤堂跟儿子哥俩好地走在前面,突然转头,看着自家媳妇儿又在胡思乱想,立马开始耍宝了。
孟鹤堂武威,著名的葡萄酒城。那叫什么,哦,葡萄美酒夜光杯。儿子,今儿要不要和爸,来一下?
孟令翕那底下还是古来征战几人回呢!呵,像和我伦儿大爷一起喝的那次一样,边喝边玩儿游戏?
孟鹤堂害,提那玩意儿干嘛,咱今儿来红的,不弄那些个乱七八糟的。
孟令仪唉,我哥一成年,我爸就开始嚯嚯他了╮(﹀_﹀)╭
许唯你哥那酒量可是从小让你锡光舅舅在军营里练出来的。你爸傻乎乎的,和你哥在一块儿,还不知道谁嚯嚯谁呢!
孟令仪也是。哥,咱爸那智商,两轮游都是看得起他!这租来的车,妈妈开不安全,你今儿给老头子灌醉了,明儿咱们仨给我爸一人扔酒店里,完了雇一司机,回兰州!
孟鹤堂尽这个!我可都听着呢,我是傻,我又不聋!这小棉袄怎么越来越漏风儿了?都是你们干爹给你们带坏了!再说了,我媳妇儿,那可不舍得给我一人扔武威!是吧,媳妇儿?
#许唯舍得,这有什么舍不得的。最近大林又拍新剧了,别到时候你喝大了又对着电视劝架!完了再啃个土豆儿,拉都拉不走,丢死人了!
孟鹤堂嘎——!
#许唯行了,二十多年了,天天这样!
孟令翕妈,我突然觉着,扬州和武威挺像的。
#许唯怎么说?
孟令翕您看啊,其实这两个地儿都是因为一条交通要道而兴起的。武威是因为丝路,扬州是因为大运河。其二,扬州和武威的兴盛其实都和一位我们意义上的暴君——隋炀帝息息相关。武威是在大臣裴矩的协助下,隋炀帝制定了交通西域、发展丝路贸易的国策。一方面,他派遣裴矩掌管张掖的商贸互市,安抚招徕西域诸国的商贾使臣;另一方面,连续出兵攻打吐谷浑。然后就是那个焉支山盛会。扬州也就是因为隋炀帝修建大运河控制江南氏族,加快物资和兵力的转运才兴盛的嘛!
孟令仪哥,你还差一个,这两个地方其实最先都是因为政治和军事目的才走到大众视线的中心的,但是最终让他们社会得到发展,走到人们视线里面还是因为经济。
孟鹤堂是的,唐时的经济重镇,“扬一益二”,就是扬州第一,成都第二,其实,唐时的凉州,不仅是丝路上的商业重镇,而且是河西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和国际交流中心。安史之乱前,河西的产粮不仅可满足区内开发及其边防之需,而且余粮还能源源东运,充实皇家粮仓。唐开元年间,“入河、湟之赋税,满右藏;东纳河北诸道租庸,充实左藏。财宝山积,不可胜计”。唐代凉州可是被誉为“河西都会”的。
孟令仪不对啊,这里不是自古兵家必争之地嘛,怎么会有机会发展经济呢?
孟令翕来,哥告儿你!西晋的时候就有一童谣,叫“秦川中,血没腕,惟有凉州倚柱观。” 晋惠帝的时候,凉州刺史张轨任期实施“尊晋攘夷”、“保宁域内”政策,在经济上,劝课农桑,恢复货币流通,设置侨郡县,统筹土地和赋税;在政治上,拔贤才,平定分裂割据,抑制地方豪强等,这一系列措施,使其治下的凉州经济繁荣、社会稳定,中原逃难的百姓都来这儿避难。
#许唯而且在张轨死时,又遗令“弘尽忠规,务安百姓,上思报国,下以宁家”。其子张实摄理凉州政务后,依然推行“保据”政策,并不断强化陇右防务。所以,在西晋末年,中原大乱,不论是后汉,还是前赵的军队不敢进犯陇右,凉州成为北中国最安全的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