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后。
冷月依偎着阴云,雪花结成片地向下落,隔着夜与雪地,映着残缺的月光,绽放出一刻纯粹的雪魄极光。我一袭绛色斗篷,便是这雪夜中最耀眼的存在。
你问我为何孤身一人站在这寒冬夜里?答案只有两个字:
罚站!
这六年来,我终于体会到了古代大家闺秀的痛,琴棋书画不仅要会,还要有自己的绝活,礼仪更不用说,走路都要用特定的步伐,以我那娘亲的标准,估计再练个几年,我参加皇宫选秀都没问题了!
“今天是十五呢,月亮真圆。”不知道在另一个世界的他们,日子过得怎样了。
我正哼着苏轼的《水调歌头》,身后似乎传来了踏雪的“沙沙”声。
哼唱声渐渐平息,可那脚步声却愈发清晰。
是谁?
心跳得极快,我的手缓缓抬到腰间,那里藏着一支银簪,用于防身。
一阵风袭来,夹杂着尘土和血腥味,身体被人从背后紧紧抱住,我像是浸在冰冷的月光里,手中的银簪几乎握不住。僵硬地扭过脖子,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眸子。
竟是个孩子!
话说今年我已六岁,可这孩子似乎更小,比我肩膀还矮了一截。他就那样望着我,小脸灰扑扑的,泪痕白得刺目,头发散着,还夹着些枯枝落叶。
瞧着模样,倒像个小乞丐,可这里是京都最繁华的东城区,住的都是些达官贵人,怎会有乞丐?
“你爹娘呢?”
“.......”
“那,你家住哪啊?”
“......”
那孩子把我抱得极紧,泪水不要钱地流着,整个人透着股不安。
他这是怕我丢下他?
我冲他甜甜一笑,“别哭,我带你回家吧,这么晚了,你家人肯定很担心的。”
他张了张嘴,还没吐一个字,便猛地扭头咳了起来,这咳嗽声着实奇怪,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
我忙给他顺了顺气,“你怎么了?”
“啪嗒”有东西掉在了雪地里,是一颗石子 。白皑皑的雪地上,那颗染血的石子格外醒目,白雪渐渐被鲜血浸红,咳嗽声越发剧烈,接着,落下了第二颗石子,密密麻麻的红点刺痛了我的双眼。
不知怎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揪住,双手直接抱起了这孩子,拔腿就向正街跑去。
......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灯火辉煌,一抹红色的小小身影在人群中飞快穿梭着。那是我。
“大哥哥,你知道离这最近的医馆在哪吗?”我随手拉住了一人,问到。
那人一愣,随后笑道:“在下就是郎中。”
我一听,大喜道:“快帮他看看吧!”怀里的孩子已经痛晕了过去,咽喉处肿得通红。
“此处不宜医治。”那人查看了一番,脸色严肃起来。
二话不说,我扯着他的袖子,跑进了一座白墙黑瓦的建筑。皎月楼,我生活了六年的地方。
......
娘亲还是那张万 年不变的冰山脸,端庄地坐在主座上,开口就让我慌了神,“长本事了。”
“我确实是按娘亲的吩咐,在偏院里好好站着反省的,可是碰见了他,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我揪着袖角,不敢抬头。
“那位郎中呢,你抓来的?”
“怎么能说‘抓’呢?我,我是请人家过来的。”
娘亲扫了我一眼,拂袖起身,“那孩子既然是你捡来的,就自己养着他罢。”又帮我解了斗篷,道:“跟我进去。”说罢,掀帘进了内室。
年轻郎中朝娘亲拱了拱手,道:“这位夫人,在下已将小公子喉中的石子清了出来,这是药方和食谱。”他递来一张纸,朝我笑了笑,“照上面调理三月,小公子就无碍了。”
“多谢。”娘亲颔首,“阿盐,送送这位郎中。”
我领了命,带着他下楼。
楼下歌舞升平,我有些不好意思,道:“大哥哥,麻烦你了。”
他仍是一脸温煦,“无妨,在下收了夫人诊金,此乃本分之事。”
“你等等。”余光瞥见了一个物件,我忙去架子上拿了下来。
“这是,手炉?”
我点点头,道:“我们这专门给客人准备的,送给你。”皎月楼好比二十一世纪的国家大剧院,不仅歌舞喜人,服务也周到。
他道了谢,转身离去。如雪的白色衣摆渐渐融在了人群中,化在了彩灯之下。
翌日。
我是被吵醒的。
“月白姐姐!大清早的就不能消停会儿嘛?”月白是皎月楼的乐伎,嗓门大,偏偏话又多。
有人推门进来,快声道:“阿盐,快些起来,你昨天带来的那个孩子醒了,快看看他去!”
半张着眼起身洗漱,我浑浑噩噩就被月白抱到了隔壁。
房间很大,是娘亲平时教我书画的地方,漾着股书墨清香。通着内室的帘子挂了起来,迎面是一抬黄花梨架子床,床上坐着个小人儿,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望着我。
“阿盐,这娃娃也忒难哄了,沐浴完说什么也不动,就这样坐着。”月白摸了摸我的脑袋,道:“我可不懂你们小娃娃想的什么,你哄哄他去,好歹让他吃些东西。”
我端起案上的清粥,小心翼翼呈到他嘴边,“你,喝粥吗?”
只见那孩子眨巴着眼睛,眼圈一下子红了,竟哭了起来。
“这...”我求助的看向了月白,她一脸坏笑:“瞧瞧,把人家弄哭了,你好好哄着他哦,我要去练曲儿了。”说罢,扬长而去。
为难地看了看手中的瓷碗,我轻声问道:“是不想吃吗?要不,我先给你扎头发?”
听了这话,他倒是不哭了。我心中一喜,解了手上的缎带,上前给他顺起头发来。
他头发不长,刚过肩,灰灰的,有些营养不良。想必是从小日子过得不好吧,一阵心酸,我以手为梳,给他扎了个可爱的丸子头。
“现在要喝吗?”我指着一旁的粥,问到。他这下子没哭,只是瘪了瘪嘴。
“来来来,张嘴,我喂你。”他不情不愿地张了嘴,“慢慢咽下去,要是痛就拉我袖子。”我缓缓地将粥送到他嘴里。
没想他竟听话地一勺一勺都吃完了,“真乖。”我放下碗,笑道:“你等等哦。”
我踮着脚,从床边的高头柜上捧下了一个小罐子。
“这是梨膏糖。”我拿出一块黄晶晶的糖块,“听他们说可以润喉,你含着,说不定嗓子不会那么痛了。”
他呆呆的,我直接把糖塞进了他嘴里,自己也含了一颗,“甜不甜?”
“咚咚咚”月白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阿盐,傅大小姐叫你呢!”
我一哆嗦,险些摔了手里的糖罐子,“知道了,告诉娘亲,我马上就到。”
提着裙子,刚抬腿,袖子就被人拽住了。
回头,只见那孩子满眼星星,咧了咧嘴。
我看懂了,他是在说“甜”呢。
“哈哈,你真可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