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性子冷,不爱说话,只会冷笑,但她待我却是不错。她会给我绣帕子,会给我添衣服,会教我琴棋书画,也会罚我。
听环姨说,娘亲以前是将军府的嫡小姐呢!后来的事环姨却不肯告诉我了,她只说娘亲是自愿到皎月楼来的。
皎月楼是什么地方?有歌舞,有美人,有茶有酒,还有故事。这地方,专门收留那些落魄的美人,教他们乐舞。你可不要误会了,皎月楼只是一个单纯的歌舞坊,可不是那些青楼。
环姨还说,皎月楼之前不叫这个名字的......
“准备一下,今晚带你参加宫宴。”娘亲端坐在圈椅上,摇着罗布团扇,那扇面上绣着的彩蝶似是要飞出来,我看痴了,愣了半晌才听到娘亲的话。
宫宴?!就是那种皇亲贵族,勋贵重臣才能参加的大型才艺表演秀?我心中雀跃不已,终于能看看古代女子是如何的才貌双全了!
“两个时辰后,你爹会来接你的。”娘亲把团扇塞给我,起身道:“我要见见那个孩子。”
我连声应下,欢欢喜喜地给娘亲掀帘子。
不知那小孩在做什么,轻轻推开屋门,却依然带起了一阵微风,风带起他的发丝,不住的在空中翻飞起舞,但依旧难以打乱他一对剑眉下那专注的神采。
指尖划过书卷,目光也随之转移,不经意的抬眼,看到傻站在门前的我。他轻声的放下手中的书卷,抬头只是静静的看向我,眼中仿若流转出一抹化之不去的复杂。
娘亲走上前去,他连忙下榻,行了个不太标准的拜见礼。
那副模样实在讨喜,我抿着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他看见我憋笑,脸红扑扑的,低下头,敛去了眼中的神采。
“几岁了?”娘亲点头示意他起身,淡淡问到。
只见那孩子皱了皱眉,竟掰起指头来,半会,才不太确定地竖起了三个小指头。
我笑得都有些站不稳了,抓着娘亲的袖子笑道:“娘亲,他好可爱。”
娘亲扫了我一眼,心里一抽,立马整顿好仪容,不笑了。
那孩子也笑出了两个小梨涡,活脱脱一个年画娃娃,就是瘦了些。
“你可知道自己家在何处,这样我们好把你送回去呀。”我站在娘亲身旁打着扇,开口道。
他垂下眼,摆摆手,又指了指娘亲。
这意思,是说他没有娘亲吗?他是个孤儿?想到这,同情心瞬间泛滥起来。
脑子一热,我一巴掌拍在了小案上,道:“别担心,以后我养你!”
“呵。”娘亲一声冷笑,我不好意思地收回手,“娘亲,您昨天不是和我说好了吗?”
“你养?”娘亲把“你”字咬得极重,我笑道:“当然是娘亲与我一起啦。”
直觉告诉我,这个孩子不简单,小小年纪怎就惹得别人给他嘴里塞石子,还出现在皎月楼的偏院,我若是不管,他肯定是要被别人害死的。
“你有名字吗?”我摸了摸那孩子的小脑袋,笑嘻嘻地问到。
他点点头,又用力地摇了摇头。
“那我给你取一个吧。”我几乎是用尽了自己所有的文艺细胞,才说出一个名字,“成安!”
“你叫成安好不好?”我满眼放光地看向他,像只要吃小孩的大灰狼。
可能是被我的模样吓着了,那孩子一动不动的。
“成全的成,平安的安,成你岁岁平安。”我又望向娘亲,“这个名字好不好?”
娘亲扯了扯嘴角,道:“难为你了。”
凭我多年的经验,娘亲这话是在夸我呀,清清嗓,我转身对那孩子道:“你以后就叫成安了!”
他连连点头,一副满意的样子。我拿起诗集,“来,我给你念诗。”
“月晕天风雾不开。海鲸东蹙百川回”
......
正当我念得口干舌燥之时,环姨来了,说是要给我好好打扮一番。
“环姨,我为什么要参加宫宴啊?”双手捧起一支珠花,看着镜中为我拢发的环姨,我问到。
她手法熟练地给我抹上了头油,颇为欣慰地说道:“您可是陛下亲封的丽华郡主啊。”
怎么可能?!珠花从手中滑落,发出一声脆响。
我要是郡主,怎会生在这皎月楼里,连王府都没见过!
还有!当今圣上品味确实差,“丽华”这个封号也太俗气了吧...
似是看出了我的疑惑,环姨慢声道:“大顺朝有旧规,宗室子女幼养于母左右,六岁乃可入宫,然后可入宗学修习。”
开始一度以为自己是私生女而激动的心归于平静,看来我是没有宅斗戏份了。
“那娘亲是父王明媒正娶的王妃吗?”我一向对自家娘亲和阎王爹的关系十分好奇,可他们都不愿意说,此时正好问问环姨。
环姨顿时噤了声,在我鬓边别上了朵宫绢花,又给我换了套浅紫色的月华裙,才迟迟开口说道:“是,也不是。”
当时的我只觉得环姨是在敷衍自己,后来才懂,“是,也不是。”这四个字就完整地概括了傅大小姐和燕王的所有。
“咱们的小郡主可真好看。”环姨移来了面大铜镜,给我照了照,又说道:“和傅大小姐一个样。”
黄铜镜里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一身雪白狐裘,毛茸茸的,灵气十足。
环姨是皎月楼的总管,对我和娘亲颇为奉承,却多少有些怜悯,这又是我不懂得的。
楼外人群熙熙攘攘,五颜六色的衣裳混杂在一起,各种声音此起彼伏,但我却谁也看不清,听不到。我以为自己早已适应这里,原来只是自欺欺人。
环姨领着我上了一架银顶马车,退下了。
车里一位身着靛色亲王服的男子正歪着身子呼呼大睡,宛如一条咸鱼。
看见他,我整理好心情,压低音色,附在他耳边道:“父王~”
“诶诶!”阎王老爹猛地直起身来,“我闺女来了,来,梅花糕,我刚买的。”
明明眼都没睁开,却拿出了一盒糕点瞎晃悠。
接过糕点,我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好歹睁眼看看我呀,梦到了娘亲也不能这样吧。”
阎王老爹又傻笑了几声,这才张开眼,“这都被你猜到了。”
“我是你女儿,当然知道。”除了娘亲,谁能让他欢喜成那样?
咬了口糕点,我含糊道:“你最好给我说说,丽华郡主是怎么回事。”
他一脸自豪,嘴角都要咧到后脑勺了,“日月丽天,芳年华月。永远的美好年华。”又小声道:“这可是我和皇兄在老国师那求来的。”
寓意倒是不错,就是俗了点,我点点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你满月时封的,那次我不是还在皎月楼办了你的满月宴吗?”他顿了顿,转移话题道:“待会儿进了宫,你就叫‘元秋言’。”
“为什么”
“皇家的郡主,自然得随国姓。”
“娘亲不和我们一起吗?”
“你娘亲是仙女,这大顺宫廷还容不下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