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市的天空,总是氤氲着一层化不开的灰蒙,像极了奕余久此刻的心情。飞机着陆的震颤未能驱散他眼底沉积了十年的死寂。他拉着一个半旧的行李箱,走出机场,与周遭匆忙喧嚣的人群格格不入。
已是深秋,空气里带着刺骨的凉意。他深吸一口气,吸入的并非熟悉的“舒服”,而是混杂着汽车尾气和城市尘埃的冰冷,直灌肺腑,让他忍不住轻轻咳嗽起来。这咳嗽声压抑而克制,仿佛连呼吸都是一种需要隐藏的罪过。
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连帽卫衣,帽子严实地罩在头上,脸上戴着黑色的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曾经或许明亮,如今却像两口枯井,深不见底,映不出半点光影。他刻意低着头,避免与任何人对视,将自己缩在宽大的衣物里,仿佛这样就能消失在空气之中。
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着“妹妹”。他迟疑了一下,才接通。
“哥,到了吗?”电话那头,洛冰灵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
“嗯。”奕余久的声音透过口罩,沉闷而沙哑。
“住处安排好了?环境怎么样?你……还好吗?”
“好了。一楼,方便。”他避开了最后一个问题,简短得近乎吝啬。“你那边,还好?”
“我很好,你放心。哥,碧落市变了很多,你……试着出去走走,好吗?”洛冰灵的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哀求。
“看情况。”奕余久的目光扫过街边飞速掠过的陌生景致,心底一片荒芜。走走?他配吗?他回到这里,不是为了重新开始,而是为了在离“她”最近的地方,完成一场自我放逐的仪式。
“那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洛冰灵又絮絮地叮嘱了许多,奕余久只是“嗯”、“好”地应着,最后几乎是仓促地挂断了电话。妹妹的关心像温暖的针,刺得他千疮百孔的心无处遁形。
他按照地址,辗转找到那个位于城市老旧角落的小区。楼体斑驳,墙皮剥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潮湿霉味。他很满意。这里足够偏僻,足够破败,配得上他这具行尸走肉。
A栋103室。他用钥匙打开门,一股清冷的、久未住人的气息扑面而来。房间很小,一室一厅,家具简陋,光线昏暗。他没有开灯,径直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和对面同样破败的楼房。
“就是这里了。”他低声自语,声音里没有一丝安顿下来的喜悦,只有认命般的死寂。这里,将是他最后的囚笼。
他放下行李箱,没有立刻整理。只是脱力般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在地上。帽子依旧戴着,口罩也未摘下,他就这样将自己隐藏在阴影里,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彻底黑透。城市的霓虹灯透过窗户,在他脸上投下变幻莫测的光影,却照不进他眼底分毫。他一动不动,像一尊被遗忘在角落的雕塑。
这一夜,对他而言,与过去三千多个日夜并无不同。漫长,冰冷,且充满无法醒来的噩梦。
然而,他并不知道,仅仅一墙之隔的102室,即将搬来的邻居,将会以一种他无法抗拒、也无法承受的方式,狠狠撞入他精心构筑的绝望堡垒。
命运,已经张开了它戏谑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