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铃声像是赦令,奕余久第一个冲出教室,只想尽快逃离有茶轻悦存在的空间。他目的地明确——食堂。并非为了果腹,而是因为那里有一套固定的流程:排队、打饭、找最角落的位置、迅速吃完、离开。这能让他最大限度地减少与人发生交集的可能。
然而,当他看到食堂里摩肩接踵的人群时,胃部还是忍不住一阵抽搐。他压了压帽檐,像一尾沉默的鱼,汇入嘈杂的人流,机械地排队。
“今天的糖醋排骨看起来不错耶!”一个欢快的声音从旁边队伍传来,是徐澄悦。她像一只快乐的蝴蝶,和同伴讨论着菜单,声音清脆,充满了生命力。
奕余久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迅速低下头。“徐澄悦”……这个名字,像一把生锈的锁,牢牢锁住了他所有的光明。他加快脚步,只想离那声音远一点,再远一点。
终于打到饭——最简单的素菜和白饭。他端着餐盘,目光扫视大厅,精准地锁定那个最偏僻、光线最昏暗的角落。那里几乎无人,正合他意。
他快步走过去,如同逃难般坐下,背对着整个喧闹的食堂。刚拿起筷子,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的“安全”,两个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他斜前方的餐桌上。
是茶轻悦和程希。
她们所在的区域,仿佛是食堂里的“光明顶”。周围坐满了她们的朋友和追随者,欢声笑语不断。茶轻悦坐在中心,微微笑着,听着程希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偶尔点头回应。她甚至不需要自己去打饭,自然有人将丰盛的餐盘送到她面前。
奕余久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他低下头,试图将存在感降到最低,食不知味地扒拉着碗里的饭菜,只想快点结束这场煎熬。
“喂,轻悦,你在看谁呢?这么入神?”程希的声音带着调侃,不大不小,刚好能飘进奕余久的耳朵。
奕余久的心猛地一沉。
茶轻悦似乎收回了目光,轻笑一声:“没什么,看到一个……有点特别的同学。”
“特别的同学?”程希顺着她刚才视线的方向望去,目光精准地落在了角落里那个戴着帽子、孤零零的背影上。她夸张地挑了挑眉,音量不自觉地提高了些,“哦——你说那个整天戴口罩的怪胎啊?”
“怪胎”两个字,像冰锥一样刺穿了奕余久的耳膜。他咀嚼的动作彻底停下,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冷了下去。
“程希!”茶轻悦的语气带上了些许制止的意味。
但程希显然会错了意,或者说,她根本不在乎。一种“为民除害”般的正义感油然而生。她端起自己那盘几乎没动过的、堆满了精致菜肴的餐盘,站起身,在周围几个朋友看好戏的目光中,径直朝着奕余久走去。
茶轻悦想拉住她,却晚了一步。
“喂!”程希将餐盘“哐”一声放在奕余久的桌子上,打断了他死寂般的沉默。
奕余久抬起头,帽檐下的目光冰冷而戒备。
程希被他眼神中的寒意慑了一下,但随即扬起下巴,用一种近乎施舍的语气说道:“喏,看你每天就吃这些,怪可怜的。这是轻悦看你辛苦,特意让我送给你的。别客气!”
一瞬间,整个食堂似乎都安静了不少。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射向这个角落,有好奇,有鄙夷,有嘲笑。奕余久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衣服扔在舞台上,接受所有人的审判。
他看着桌上那盘与他格格不入的、象征着“施舍”的菜肴,又透过帽檐的缝隙,看向远处微微蹙着眉、似乎想开口解释什么的茶轻悦。
屈辱、愤怒、还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悲凉,像火山一样在他胸腔里喷发。但他什么都不能做。任何反应,都只会让这场闹剧更加可笑。
他缓缓站起身,没有看程希,也没有看那盘菜,只是端着自己那碗几乎没动的白饭,转身,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步一步,僵硬地朝着餐具回收处走去。
他的背影挺得笔直,却透着一股濒临破碎的绝望。
“哎?你……”程希没想到他是这种反应,愣在原地,脸上有些挂不住。
“程希!”茶轻悦终于走了过来,语气带着明显的责备,“你太过分了!”
她看着奕余久离开的背影,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复杂的神情,有歉意,有不解,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心疼。
而奕余久,将剩饭倒进桶里,盘子放进回收处,整个过程没有一丝停顿。他走出食堂,走进午后的阳光里,却感觉比任何时候都要寒冷。
施舍?他需要的从来不是这个。他需要的,只是一个能让他安静腐烂的角落。而现在,连这最后的要求,也成了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