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奕余久几乎是踩着上课铃才走进教室。
他依旧戴着口罩和帽子，但周身散发的气息比以往更加冰冷、更加拒人千里。如果说之前他像一块沉默的冰，那么现在，他就是一块被绝望浸透、散发着寒气的顽石。
他径直走向自己的角落，对沿途投来的任何目光都毫无反应，仿佛行走在一个与世隔绝的玻璃罩子里。昨夜在天桥下的崩溃，似乎抽干了他最后一丝微弱的情感波动，只留下一种近乎死寂的疲惫。
他甚至没有拿出画本，只是静静地坐着，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
茶轻悦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他的异常。
昨天食堂事件后，她被程希满不在乎的态度气得不轻，严肃地告诫她不要再做那种伤人的事。程希虽然嘴上服软，但显然并不理解茶轻悦为何要对一个“怪人”如此在意。
而此刻，茶轻悦看着奕余久那比以往更加疏离、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消失的背影，心里莫名地揪了一下。那不仅仅是因为昨天的内疚，还有一种更复杂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那双偶尔从帽檐下露出的眼睛，此刻像是两口彻底枯竭的深井，看不到一丝光亮。
课间休息时，茶轻悦犹豫了一下，从书包里拿出一盒包装精致的进口巧克力。这是她父亲出差带回来的，她平时很喜欢。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走向最后一排。
“奕同学。”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柔和。
奕余久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但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
茶轻悦将巧克力轻轻放在他桌角空着的地方，语气带着真诚的歉意：“昨天……食堂的事，真的很对不起。程希她不是有心的，我代她向你道歉。这个……希望你能收下。”
她的举动吸引了不少同学的目光。有人窃窃私语，好奇茶轻悦为什么一再对这个“怪胎”示好。
奕余久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那个与他简陋桌面格格不入的精美盒子上。然后，他抬起眼，看向茶轻悦。
那眼神，冰冷、麻木，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弃。
“不需要。”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砂纸摩擦过喉咙，“拿走。”
茶轻悦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没想到会是如此直白的拒绝。“我只是想道歉……”
“你的道歉，”奕余久打断她，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和昨天的施舍一样，对我来说，都是困扰。”
“困扰”两个字，像两根针，扎进了茶轻悦的心口。她从小到大，几乎从未被人如此直接地、冰冷地拒绝过。一股委屈和难堪涌了上来，让她白皙的脸颊微微泛红。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试图解释。
“是什么意思都无所谓。”奕余久重新转过头，面向窗户，用后背对着她，做出了彻底拒绝沟通的姿态，“请不要再靠近我了。离我远点，就是对所有人最好的方式。”
他的话，不仅是对道歉的拒绝，更是划下了一道清晰无比的界限。
茶轻悦站在原地，手里拿着那盒被退回的巧克力，感觉前所未有的尴尬和失落。周围同学的目光变得有些异样，程希更是快步走过来，一把拉过她，不满地瞪了奕余久的背影一眼。
“轻悦，你跟他说什么呀！你看他那样子，根本不领情！好心当成驴肝肺！”
茶轻悦被程希拉走了，但回到座位上的她，却忍不住再次望向那个角落。
奕余久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仿佛刚才那段对话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阳光透过窗户，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丝毫无法温暖他分毫。
茶轻悦忽然意识到，昨天的食堂事件，可能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羞辱，而是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某种她还不了解的东西。她原本只是想表达歉意，却似乎……将他推向了更深的深渊。
她看着他那道仿佛与整个世界隔绝开的、无比孤独的背影，心中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非但没有因为被拒绝而消失，反而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沉重。
那不是怜悯，而是一种……想要靠近，想要了解，想要打破那层坚硬外壳的冲动。
然而，此刻的奕余久，已经筑起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固的壁垒。他将自己彻底封闭了起来，拒绝任何光线的探入。
他知道自己身处黑暗，并且，已决心与这黑暗共生共灭。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