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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rth篇:第十一章

漫洄人生

刽子手,

  第一次提到这个词,是爷爷和我说的。

  小时候,因为奶奶去世得早,就只剩下我和爷爷在乡下生活,平时我俩除了干农活种地外,经常干的一件事就是擦拭自己家里的一把大刀。

  听他说,这把刀是他父亲的遗物,

  在他父亲生活的年代,如果有谁犯了严重的错误,就会被当众砍头,负责砍头的那个人,叫刽子手,而他的爷爷,就是众多刽子手中最有名的一个,名叫冯佑辉,同行尊称他为“冯一刀”,

  平时处决犯人不用他,只有在遇到那些地位特别高的人被处决时才会让他出马,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行刑时他下手非常快,一刀就能将犯人处死,别的刽子手很少有像他这样能一刀过的,就算把刀磨再快,也不一定能保证一刀斩首。

  “砍脑袋也是一项技术活。”爷爷说道,

  技术就在于砍的位置,是由后背到第三个颈椎的接缝处,普通的刽子手判断位置基本上需要用手摸,厉害的直接用肉眼判断,太爷爷的技术,自然属于后者。

  一般来说,地位越高的人,犯了大错,被砍头时用的刀就越钝,目的是绝不会让刽子手一刀就砍死,让其饱受痛苦之后再死。

  每到这时候,受刑的那些人便会买通相关人士,以便让自己死得痛快点,而钝刀是上面配的,换不了,只能换人,而这种情况下,都会请高祖父来,他的上级收了钱,高兴,高祖父自然得的钱就多。

  他最后一次行刑,是在一个正午的大热天,

  那次行刑,犯人一直昂起头来,瞪着他,丝毫不害怕,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也是一片哭声,

  结果这一次,他失误了,第一刀没砍死,犯人痛苦地嚎叫着,但被按着,动弹不得,他紧接着又补了一刀才算完,周围的群众听到犯人的嚎叫后,突然就生气了,朝他扔东西,最后在一片叫骂声中结束了行刑。

  这次以后,周围的邻居都开始背地里骂高祖父,他的同行告诉他,他杀的人是一个清官,受到百姓爱戴,被杀是因为有一次上头那边来人,这位清官没去给来的人送礼,结果引得那个人不高兴,回去就给皇上打小报告,说清官背地里说皇上坏话,于是就引来了杀生之祸,而花钱请高祖父行刑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些爱戴清官的百姓。

  这次以后,高祖父改行杀猪,不杀人,那把大刀,就再也没有用过。

  说到这里,爷爷从躺椅上坐起来吸了一口旱烟,

  “升子,你可知,我们为何住在这里?”

  我摇了摇头,他又躺了下去,

  “我爷爷是那个朝代的人,如果那个朝代亡了,他会怎么样?”

  “亡了就亡了呗,还要高祖父一起陪着亡不成?”

  爷爷吐了一口烟圈,

  “这你还真说对了,古时候,帝王将相死的时候都会找人陪葬,人都是这样,更何况一个大朝代呢?你高祖父,因为当过刽子手,被上面认定是朝代的污点,污点嘛,自然会被清剿。上面就派人追杀你太爷爷,后来他也提前得到了消息,在动手前一天晚上雇了辆马车拖家带口跑了。”

  爷爷起身,走到门口,

  “我们后来就逃到了这个地方。”

  他指了指对面的一座大山,

  “那座山上唯一的一处长着桃树的位置,就是你太爷爷下葬的地方。”

  他又说,

  “但这把刀,他没带到墓里面去,说是留在这里,提醒我们后人,以后千万不要冤枉好人,他这辈子,杀了好人,还没能让好人走得痛快点,因为这个他一直惦记着。”

说着便望向挂在墙上的大刀,这时,一对打扮时髦的男女踏进我们家门,男的面黄肌瘦,见了我,指着我一脸疑惑地问爷爷:

  “你捡的?”

  爷爷一听,脸都气红了,

  “你才捡来的!你连自己儿子都不认识了?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被从乡里赶出去吗,还有脸回来,滚!”

  那个男的却一点都不生气,厚着脸皮问道:

  “爹,你看,家里那把刀,能给我不?我最近有点缺钱,想把那把刀拿去当了换点钱用。”

  “我呸!”爷爷当时就生气了,从刀架上把那把刀取下来指着男人,

  “祖宗家的东西你都敢当?十多年没见,你回来冲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我真是白养了你这么多年,糟蹋了我家的粮食,你要是还有点脸,就赶快给我滚!再不滚,我拿刀砍死你!”

  男的一听也生气了,

  “你不要不识好歹,我这是有点孝心才回来看你,这还带了礼品过来,你个老家伙十年没见,开口就骂我!”

  “要不是缺钱,我看你根本不会回来,你这种人,还会带礼品?在你身边的,八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男人旁边的女的一听到爷爷在骂她,立马就生气了,

  “你个臭老头子真不要脸,我老公来给你送礼,尽点孝心,你不收就算了,干嘛还骂人,不就是把破刀吗,卖了也不值几个钱,我们走!”

  说罢,女人摔门就走,男人追了上去,爷爷把刀放了回去,走到我旁边,

  “那个男的,是你父亲,不过,你大可不必认他……”

  “那我母亲呢,是那个女的吗?”

  “那个女人不是,你母亲,在生下你之后就走了。”

  “走?去哪儿了?”

  “很远的地方……我也不知道。”

  爷爷说完,转身进了里屋,已经接近正午,该做饭了。

  我站在门口,看到那一男一女站在不远处的树下,正望着这边,不知道在商量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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