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勒的脑袋“嗡”地轰鸣起来,完全是下意识,他在电光石火的最后一瞬抓紧尖头钳,用尽全身气力扎进骷髅囟门,将梳子再次戳成两半。下一秒山谷地动山摇,如同沉睡的鲶鱼在极深地底搅动身躯。成百上千的青绿色触手由内向外乱糟糟地翻出来,像是一锅扔进油汤里急速沸腾的发霉面条。鱼骨材质的支架被摧枯拉朽绞成粉碎,七八根触手缠住弥勒躯干和小腿,泛白的椭圆吸盘从背后螺旋攀咬脖颈和头皮。法师被拉拽到半空,视线大幅度翻转晃动,坠入血湖的前一秒,他听到了来自珊瑚方向近乎钟鸣的金属敲击,混合着硬骨碎裂的钝响,除妖师似乎也在最后关头用钢质扳手敲碎了棘手的东西。再后来他头朝下栽进湖里,瞬间被层层叠压的血肉堆得透不过气来。
满地堆积的内脏和血管迅速聚拢重组,滋生出一连串绞杀力极强的触手,腕足底部均匀分布两排瓷碟大的椭圆吸盘,像十几只砍掉头部后强行缝合的畸形章鱼。弥勒和珊瑚半窒息地淹进血坑里,脖颈和大臂勒着蠕动的触须肌环,伴随骨节扭动的脆响,肩胛和肋排以近乎扭曲的姿势挤压成三角形。弥勒痛的脸色发青,但还是强忍着没发出半点声音。湖面重新隆升起血肉质地的花苞,奈落从血湖深处缓慢浮出身形,彻头彻尾是他本人,卷发上布满血浆和粘液,湿淋淋堆积在凹陷的锁骨上,皮肤在剧烈起伏下透出近乎失血的惨白。腰部以下粘连着昆虫和蜥蛇混合的脏器,褐色的多层肝叶外包裹着骨质甲壳,布满用暗红蜂胶粘连拼补的接缝,一眼望去残破不堪。或许是因为他们二人着实逼近了心脉,又或许是在关键的修补期被强制唤醒,奈落全身冒着深紫色的水气,从内到外淬了毒般透出冷郁至极的怨愤。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他终于像是从大梦中彻底清醒过来,猩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困在沼泽中的两个人。
弥勒和珊瑚从头到脚淋满了黏腻的汁水,像是两只包成茧后苦苦挣扎的飞蛾,不用看都知道血肉狼藉难堪透顶。两人脸上都是一副冷硬至极的神色,而奈落脸上也丝毫没有往日的嘲讽或冷笑,他近乎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再之后。
“都是她的主意,”他说道。
“你们没这个本事。”
下一秒十几根触手同时发力,朝着不同的方向全力扭动,没有折磨、没有虐杀,触手精准地绞住关节和大骨,吸盘抠进脖颈和腰椎脆弱的椎骨缝,摆明了是把所有人撕成碎块的杀心大力拧绕。就在脊柱即将被撕成几块的瞬间,那片桔梗留下的式神花瓣烧出炽亮的粉红光柱,迅速沿着周身流动成型凝聚出粉红色的光罩。缠绕周身的触手顷刻间炸成粉碎,弥勒整只手都被蜂胶糊在背后,挣扎着爬出半个身体,右手全力挣扎试图打开的念珠。但奈落显然察觉到了这个动作,伴随着响亮的扭动声,弥勒的右臂被用近乎恐怖的弧度反拧在后背,漆黑的蜂胶在手心糊成一团,将整只右手连同佛珠串连皮带肉地粘成一团黑色的胶块。
“你和你那个祖父一样蠢!”
奈落依旧是那副平静至极的面孔,看着法师由于剧痛变得惨白的面容,再次开口时声音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居然用我创造的招式来对付我。”
话音刚落,一柄袖剑从侧方甩过来,直直插进右眼。
时间似乎被短暂地凝固在了这一刻,散发出诡异至极的安静。珊瑚半边身体撕开触须,右手依旧保持着投掷的动作。刀刃上插着一枚破裂的胶丸,汁液蛋清般顺着面颊淌落,散发出一股混合着麝香和油腺、剧烈入骨的尖锐气味。奈落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似乎是下意识地,他用手很轻地擦拭了半边脸,再之后他仰起头,面颊终于抽搐起属于人类的暴怒。
十几根碗口粗的金属链条再度卷过来,将两人隔着防护被包成团卷上半空,瞬间绷成直线打夯般死命砸向地面,就像是扔两条泡在酱汤亟待砸死后烹煮炖汤的鲜鱼。珊瑚以活人的身份经历了一次章鱼的死法,他们被扔在坚硬的山岩和地面上反复摔打了十几次,都是开岩裂土压成肉饼的力道,结界缓冲了绝大部分的撞击,但残留的冲击力也几乎让她内脏出血。经过连续暴摔都未能受造成任何伤害后,链条调转方向将两个人拍肉饼般砸在铜炉上,珊瑚几乎摔成散架,面部几乎紧贴着烧红的炉壁,来自后背的重压几乎要摁断肋骨。然而无论链条怎样加压,结界始终坚硬地挡出一寸宽的隔阂,将熔铁与毒液牢牢地阻隔在外。
奈落终于像是被彻底激怒,伴随着血肉涌动的声响,链条近乎狂暴地拖着两人一路下拽,直到触手尽退露出积满血浆和碎肉的巨大血坑,近乎液态的剧毒瘴液泛起黏腻的气泡,像是酱料和碎粉调制成的新鲜蘸水。被反复摔打又煎烤的两人被裹成粽子,从头到尾淹了进去。
珊瑚猛烈地挣扎,环绕周身的符咒依旧在急速运转,形成等身两寸的保护外壳,破坏力将尸坑内的血水炸出沸腾的气泡.然而奈落铁了心要整死所有人,锁链蛛丝般源源不断地裹缠。无论符咒如何粉碎破坏,锁链都牢固地将他们压制在空气无法接触的湖底。她在混沌狼藉的声音里听到一串掏掘,似乎是留在外面的七宝和云母不惜代价想冲进来,但又很快再无声息。随着时间流逝,全身肌肉由内而外窒息性地痉挛起来。
这个混账……是要活活淹死他们吗……
她还没能复仇,怎么甘心死在这种地方!
意识彻底陷入昏聩的最后一刻,珊瑚耳边再次响起熟悉的爆炸声,金色光河从头顶犁地般掀开淹没身体的毒沼。一身红衣的犬夜叉在光河中伸出手,拽花生般将埋在血坑里的两个人扯出来,另一只手的臂弯里夹着已经失去意识的七宝和云母。确认四人都安全无恙,犬夜叉再次催动妖力,爆流破在刀尖上杀气十足地旋转巨大的火球熔岩,正对着十丈远的奈落劈面打出去。虫肢缠绕的本体盘踞在原地,硬生生扛下一击杀招,甚至结界都没打开。
珊瑚一颗心终于落回肚里,和其他死里逃生的三个人一起看着前方烧开的血红色焰流,近乎实体的熔岩席卷了半个天际,甚至将远处的山岩都烧融出扇形的切口。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随着烟雾散去,本该出现大坑和沟壑的正前方,奈落依旧安稳地待在原地,触手水汽淋漓地交错,就连头发都没掉一根下来。
怎么可能!!!!
三人同时露出惊愕的神情,犬夜叉更是雷击般呆立在原地,一记风之伤,一记爆流破,犬夜叉确信自己下的是十足十的重手,即使是巅峰时期的杀生丸,也绝不可能在毫无防护的情况下连挡两次杀招,却没有任何外伤。随着烟尘彻底散去,所有人才发现,即使最开始的那道风之伤,也只是把埋着珊瑚几人的地方挖出四个等身的萝卜坑,根本没能造成任何伤害。
不可能……到底是怎么回事!
奈落依旧保持着虫肢攒聚的姿态,随着爆流破的妖力散尽,从妖肢到人体,全身的表皮浮现出深海磷鱼般细小的光斑,在顷刻间隐匿无形,但犬夜叉还是辨认出熟悉至极的阴阳八卦纹。奈落显然也看到了浮现在身体上明显不属于他的强力咒印。这一次他终于如释重负般轻轻笑了一声,脸上是混合着报复和喜悦的癫狂。
“看来这一次,她是站我的。”
犬夜叉依旧是那副暴跳如雷的蠢样子,不负众望地再次炸毛。奈落冷眼看着他一次次的抡刀前冲,耀眼的招式冰雹般砸过来,又不出任何意外地被咒印海绵般吸收穿透,造不成任何有效的杀伤。当然,道士也不可能完全帮助他,犬夜叉得到了线路和地图,才能能无障碍穿过基地外层的幻术,那几个坑洞也实打实穿透了肢体。继续在这群废物身上施加伤害,只会给犬夜叉打破咒印封锁的机会。
想到这里奈落迅速改变主意,弥勒和珊瑚被毫不费力地再次捕获,分别囚禁在弹性十足的鱼泡里,无论怎样踢打挣扎都无法撕破分毫。失去意识的狐猫被抛在抬升的骨架堆里,避开毒液和瘴气。和预想中一样,随着队友脱离生命威胁,犬夜叉彻底失去破坏力,青灰色的蛞蝓触须里外三层将他堆起来,只剩一个脑袋露在外面。犬夜叉自然没有哥哥贵族大妖的优雅包袱,当场手脚并用连踢带拽地撕扯起来,链条随即卷住他手腕和脚踝,将他半悬空地裹束成团。银质金属对犬系妖怪有着独一无二的杀伤力,火鼠裘阻挡大半侵蚀,然而裸露在外的手腕和双脚还是被灼烫出大串的水泡,轻微扭动便疼痛难忍。耗费半天都徒劳无功后,犬夜叉终于彻底暴怒,仰起头破口大骂起来。
“你这个半人不鬼的恶心垃圾!!!”
他说着,用尽全力撕开缠绕在头顶的粘液团块。
“我要亲手杀了你!!”
而奈落也并没有向往常那样冷笑置之,相反,他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半边身体都转了过来,伴随着大团肢体涌动的叠压声,小山般的身体堆积着俯冲下来,犬夜叉整个身体被堆叠的肢体抬上半空,奈落近乎粗野地伸出手,一把扯过犬夜叉银白色的前额刘海,迫使他的脑袋正对着自己猩红色的眼睛。
“就凭你?”他近乎咬牙切齿地说道,声音异常颤抖,隐隐夹杂着被压抑到极点的怨愤。
“你这种蠢得像猪的狗东西,你也配!!”
犬夜叉半个脑袋都被揪歪了,粘液顺着发丝渗入头皮的感觉异常潮湿恶心,而奈落对此浑然不觉,只是用手扳过犬夜叉的脸,逼着他去看不远处烧成半融的铜炉。
“天生牙要化了,知道它里面裹着谁吗?”
他说着,声音里不由自主地夹带近乎病态的兴奋和癫狂。
“那是你的哥哥,知道他会怎样吗?”他说着凑近犬夜叉毛茸茸的耳朵。
“我会像狗一样煮熟他,我会吃了他,我会掏了他全身的内脏,让他只剩下一张皮。”
“你会亲眼看着他怎么死,然后把我会把你扔进火炉里,烧了给他当燃料。”
“但我不会杀了你,我要让你烧的外焦里嫩,然后剥了他的皮,缝回你身上,让你变成一条真的狗!!”
他直直地盯着犬夜叉混合着愤怒和厌恶的金色眼睛,突然毫无征兆地笑起来。
“然后让那个戈薇的小丫头,亲眼看看你那时候的模样……”
“我真想看看她那时候的表情!”
之后是一连串近乎疯癫的大笑。犬夜叉满脸都是看疯子的神情,但很快注意力就被逐渐震动的铜炉吸引过去,随着封印被破解,残留在封门上的低温区域正在一点点退缩,这代表杀生丸最后的生机在弥散。犬夜叉在最后一刻试图催动妖血,然而奈落似乎对此早已防范,链条从四面八方喷涌而出,将他从头到脚密不透风地裹起来,像是真正的蜘蛛在包裹猎物。犬夜叉被链条勒的透不过气,或许是幻觉,又或许是属于妖怪本能的感应。在链条封住视线的最后一刻,他仿佛召唤般听到了来自天际的呼号,一种属于月亮与黑夜,让他从血液深处本能地沸腾狂暴的声音。
狼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