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黑山羊之卵

黑山羊之卵

洞窟里是齐膝的污秽，我看见一个胡子花白、如同恶魔一般的猪倌站在洞穴里，驱赶着一群身上覆盖着真菌的肥胖牲畜。那些牲畜的模样让我感到难以言喻的厌恶。然后，那个放牧人停了下来，稍稍打了个盹儿，接着一大群老鼠像是暴雨般纷纷落下，跌进散发着恶臭的深渊里，吞噬了所有的牲畜与放牧人。

——克苏鲁神话《墙中之鼠》

突如其来的噩梦让神乐从小憩中惊醒过来，大小迥异的肢体和碎块噼里啪啦的从顶层岩壁上挤出来，落入深渊时又如同摔进菌丝中一般悄无声息。手表上的指针停留在“12”的位置上，这代表外面是两个极端，阳光强烈的白天或者没有任何光线的黑夜。但究竟该是哪一个，她自己也搞不清楚。

神乐决定按照黑夜去度过，因此她端起铜灯，白色羽毛保持着距地一尺的高度，沿着环绕山壁的围廊螺旋下行，碎块依旧在崩落，神乐用一只袖子拢住灯焰，躲避来自上方的气流。

她也同样不记得这是山体发出的第几次震动，只知道制造动静的家伙心情极度败坏，纯黑色的断肢完全看不出物种和结构，茬口流淌深紫色的剧毒。

好吧，这个名义上姑且还能被称为奈落的生物，当下的状态同样糟糕的要命。神乐选择继续向下，尽最大的可能远离负面情绪的源头，那种混合着极度愤怒和压抑的仇恨，稍有不慎就会从顶层撕裂开一点口子，变成足以腐蚀整个胸腔的酸液。

神乐知道这是全新的组接，一种超出了她往日里所有感知的拼装，打碎一切又重组一切，但他一定在排出什么东西，他在撕裂着某种存在或物质，他在切割和掏空，一种深深地渗入骨髓和灵魂中的东西，声嘶力竭又让他肝脑涂地，过程极度凶险，又让他痛苦异常。

就比如现在，整座山在从里到外地发出细微却又猛烈的颤动，像是一只巨型章鱼被铁钩刺穿后封装进陶罐，原木般的粗壮腕足扭动挣扎，下一秒就会将酥脆的土瓦掀裂成碎片，崩裂出大块残骸。神乐用一只袖子挡住脸，手中的铜盏注了七分满的油，火苗簌乱的瞬间让她的影子在岩壁上陡然增大很多倍，乱糟糟地晃成一团。

她开始想那个关于老鼠的故事，来自道士讲述的异域传说，藏在海底的比城市都大的恐怖章鱼，从天而降吸干土地上所有生灵的灰白陨石，食人族的城堡有无数奔跑的巨大老鼠，它们在空心的墙壁内爬窜啮咬，发出的声音和她现在听到的一样嘈杂，那个城堡的地下同样连同着深不见底的坑洞，内里尸骸填充。神乐不确定这座山里还有没有活着的动物，但山体一定是活的，岩石柔软、潮湿，像是真正的有弹性的肠胃组织，山洞里随时会爬出长满吸管和翼膜的怪物，头顶张开遍布吸盘的五角星……

世界上真的会有那种比奈落都丑的东西吗……

飞羽在此时停下来，她已经滑翔到了山谷底部，灯火依旧在燃烧，将山壁映照出大片橙黄色，突如其来的鲜艳反射让瞳孔在瞬间产生了眩晕。风使用力地闭上眼睛，然后才想起来，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见过自然光线的样子了。

光线、水流、泥土、以及风。

感受不到风对于风使而言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但她也清楚在一座掏空又封闭严实的山体中心，那种新鲜灵动、包含生机、天然地带着阳光味道的气流，是当下最痴心妄想的东西。她甚至开始怀念起之前的日子，虽然回忆并不很美好，她累的像一把拆了线的破扇子，但至少能飞来飞去，还能聊上几句天，三个小家伙一比一的木讷，从来都不会主动说话……

无论哪种时候她都没自由。

想到这的神乐用力压了压左侧的头部血管，右手很轻地挥动纸扇，气流吹过山体，发出窸窸窣窣的回声。遥远的山壁顶层终于停止抖动，那家伙再次平静下来，进入了新的休眠期。

神乐一直等到震动完全停止，才收起羽毛，捧着铜灯进入山谷最低层。大块的妖怪肢体在坑洞底部堆成全新的丘壑，从内到位发出窸窸窣窣的、沉闷的涌动声。

神乐很难去形容这种声音，像是极速发育的胚胎生长骨骼的开裂声，又像是堆积在封闭地穴内种子根系密集的抽芽声。又或者，来自巨大的腐木森林，无数的菌丝穿刺骨殖，在表层凝结出圆滚滚的苞核，迅速生长分裂，打开成熟的散发孢子的新鲜伞盖。

是的，堆积的尸块上，簇挤着成千上万的白色团块，它们是源于强大的神经丝的最终产物，汲取尸骨内的血肉养料旺盛地生长，分裂出近似人类婴儿的头部和四肢。但仅仅只是轮廓而已，团块既没有五官，也没有内脏和骨骼，在一片死寂中柔软无比地缓慢扭动，白茫茫地覆盖成山丘。

神乐依旧在搅动气流，在风力催动下，成熟的白色的团块不断地从尸骸上掉落，透过层叠的肢体，能依稀看到一条密集的暗河，无数森白色的肉块在地下世界的地下汇聚，缓慢地朝着最中心的低洼地带攀爬前行，最终融汇成一体。

神乐觉得，她完全可以把一切想得更加的恶心，但她自己就处在这堆无法形容、又不可名状的诡异活物之间，因此她只能竭尽全力不让自己想什么。当然她同样不知道奈落在想什么，她觉得他在痛苦，但又在剥离痛苦，而这些白色的东西是一切痛苦的根源。她还记得最初的时候，这些肉块暴雨般从山顶倾泻的恐怖场景，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就好像那只发狂的章鱼在近乎疯魔的阵痛中产下了数以万计的白色的卵，黑紫色的腕足绝望又无望地毁灭着一切它看到的东西。她躲在山洞的安全区，看着白色团块洪水般溢出长廊，几乎将整座山完全填满。

再后来是神无，她在漫天碎肉的世界中石像般伫立在自己身后。再后来神乐用门板顶住上半身，冒着被活埋的风险潜入坑洞最深处，将那枚晶片扔进堆积的卵块内。后来发生的事她也记得，那些毫无知觉的蠕动团块就此像是着魔般从四面八方簇拥，源源不断地吸附、凝结、融为一体。

别告诉她那东西是用桔梗头发炼的……又或者是眼泪什么的……

神乐想了想觉得不可能，如果真是属于巫女的东西，以奈落现在的脾气整座山已经炸飞了，连“差一点”这种可能都不会留给她。

风使继续等待，她等待指针走到“2”的位置，这期间肉块掉落了四次，间隔时长毫无规律。新生的再度小团块滋生又分裂，最终成熟掉落，而坑洞最中心的位置，是一滩静态的、酸乳般凝固的白色旋涡，它们或许改变不了这个世界，但绝对会决定她今后的未来。神乐计算着时间，在察觉颤动时再次将油灯双手护着，躲在山洞凸起来的岩板下，片刻后，头顶再度传来第五波震动。

长针走到最下方的时候，一切就都可以结束了。

神乐大气不敢出，看着中心那团白色的漩涡，它比最开始的时候小了一圈，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像是从底部真的长出了一个婴儿，不间断地吸空着汇聚的奶糊。

然后她察觉到了来自体内的监视感。

白色的漩涡湖已经完全消失，杂乱的肢体重新浮出水面，表层依旧挂满了菌包，像是退潮后结满晶盐的彩色礁石。风使也终于像是真的打起精神，她像往常那样催动气流，将废弃的肢体尽数扫落倾倒在排水用的沟壑里，这座山有无数的山洞和缝隙可以容纳堆积，也有相当一部分会被排出山体，被外面的结界消解干净，不留一点痕迹。但无一例外，那些白色肉块都会被过滤出来，牢牢地储存在山体里。

之后的一个时辰她都在工作，终于，当监视感彻底消退后，神乐走到原本应该是旋涡湖最中心的位置，本该足足堆积两座山的巨大肉块，经过漫长的提炼融合，最终浓缩成巴掌大的白色胶团，心脏般不住地起搏。

神乐用气流托起胶块，乘坐飞羽一路攀升，她牢记着神无的嘱托，从始至终都没有和最终芯核有任何接触。或许是听到了她的感召，神无从连接山外的岩洞中出现，依旧是面无表情的冷漠样子。神乐把那团胶块悬浮着捧到她面前，女孩似乎是和那颗心脏说了什么，两只手勉强能捧起来的团块再次缩小，最终变成一团金黄色的柔软圆子。但它看上去并不邪恶，就像是真正的磕破鸡蛋后流出的卵黄，轻轻一碰就会碎裂。

一枚由心脏变成的卵。

神乐想着虫卵可能孵化出的生命，第一个答案是章鱼，另一个答案让她差一点将卵摔在地上，但她还是忍住了。

【我没了也只是没一个。】

她用灰尘和碎屑在地上拼出一行字，到了这个地步，神乐反而犹豫起来，神无终于仰起头看她，脑袋看看接近她的胸口。她看着这个比自己小得多，但又绝对在某种意义上，必须被称为姐姐的玻璃丫头。

【如果这次被发现，你也保不住。】

神无依旧抱着镜子，只是这次镜面向内，然后她仰起头，将嘴巴张开到最大。

人总得自己救自己……

大爷的！！！豁出去了！！！

想到这里的神乐终于横下心，将那枚卵小心地塞进神无的嘴里，她压缩了一团空气，确保卵不会和神无的身体产生任何实质性的触碰。女孩闭上嘴，从咽喉到胸腔发出怪异的吞咽声，似乎是虫卵在穿过缝隙，寻找某个能容身的空间。

然后她看到了傀儡。

披着狒狒皮毛的傀儡，好了，现在她可以确定，外面的时间是白天，因为奈落从不在深夜烦扰那位上师，而傀儡显然是刚从顶层下来，身上散发着浓郁的檀香味。

神乐的心就这样再次悬起来……虽然她根本没有能真的悬起来的这种东西，至少现在没有。而神无依旧是那副雷打不动的淡漠神情，一步一步缓慢地从傀儡身侧走过。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白狒狒偏过头。

“什么味道。”

“……”

神乐转过身，看向深坑的位置，她并没有刻意放慢自己的动作，而是用扇子很自然地将散落在廊道内的残肢都扫了下来。气流很轻扫过原本平静下来的岩层，之后耸立血肉尸山开始剧烈的崩塌，新生的白色团块再度挤出肢体，成百上千掉落。

傀儡的目光被突然发出的动静暂时吸引过去，第十一次震动同时来临，整座山从上到下乱成一团。风使依旧是麻木大于厌烦的样子，催动气流把飞溅的碎末挪出廊道，扔进墨池般吞噬光线的深渊。

神无目睹着这一切，安静地像是没有呼吸。傀儡始终都没有进入深渊查看，似乎那里存在着某种让他颇为忌惮的东西。发现傀儡没有继续搭话的想法，神无也不在停留，抱着镜子继续前行。傀儡并没有太过在意，自从心脏被道士拿走后，神无就变得更加沉默呆板，如果不是身体还能动，几乎和真正的玻璃雕像没有区别。

再没有人注视她，神无不急不慢的走着，穿过走廊，穿过海绵般布满稀疏孔洞、妖怪扎堆的通道，出口的光线异常炫目，神无抱着镜子走出去，周身沐浴在圣洁的流光里，又被光线迅速吞没。

——

镜妖在傍晚时分抵达山脚，白灵山成为身后的背景，高耸的山峦沐浴在夕阳里，依稀能看到瀑布反射的金色光亮。神无一直走到大道上才停下来，笼罩在身上的圣洁力量彻底消退。她等了一刻钟，树林深处终于传来动静。

神无用黑色的眼睛打量着出现的两个人，这个男人她见过，今天的会面也是原本就该做的任务，即使被蜜蜂发现，奈落也不会怀疑什么。除了炼骨外，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造型怪异，全身大半结构都是钢铁机甲的改造人，之后男人似乎是操纵了什么开关，铁人明显被关闭了视觉，晶片形态的眼球暗淡下来，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一直都挺好奇的。”

炼骨说着望向白灵山。

“那位上师很有名气……当年我们名气最大的时候，都不能靠近那座岛屿三十里的所有地方。”

“他是怎么说服那个老和尚的。”

回答他的依旧是静默，全身苍白的小女孩一言不发，黑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我不是奈落那种过河拆桥的家伙。”

炼骨从衣襟里拿出一个白色酒盅。

“需要七天，趁着解体期的时候放进去，想要什么都能完整地置换出来。”

“那时你的妹妹肯定会和你一样，想跑多远跑多远。”

神无站在原地，她觉得自己应该怀疑一下，毕竟一个人类，特别还是这种靠着碎片才能活着的人类，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是这种级别东西的主人，但真要去追究，在【解体期】或者【芯核】这种词出口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有答案了。

神无并不想真的追查什么，她能得到她想要的东西，这就已经足够了。炼骨摊开手，掌心里是铜钱大的小瓷盏，里面封装着水滴般的透明胶冻，看上去像是城堡里摆在公主姬卧室里的水信玄饼。另一只手上是金钵的铜罐，再次确认四周没有其他的窥探后，炼骨半蹲下来，将罐子凑在神无面前。

“将心比心。”他说道。

“这是合作的基础。”

神无不再犹豫，猛地弯下腰，从嘴里吐出那团已经发育出胚体和卵壳的成型囊泡，炼骨用铜罐接住，盖上盖子小心密封。神无接过那枚瓷盏，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

“我原来也还以为你没感情呢。”炼骨依旧保持着半跪地的姿势，看到女孩还是那副冷冰冰的神情，他随即变得正色起来。

“但你也别指望装装面瘫，就能瞒过他。”他最后说道。

“他肯定会发现的，所以你得提前找一个理由，给她找一个，给你也要找一个。”

他说着站起身。

“你得清楚那时该怎么说，才对你们而言最安全。”

——

村落

炼骨拉开望远镜的伸缩杆，镜头对准村落最边缘的屋子，房屋内的灯火完全熄灭，大人和孩子已经全部入睡。巫女住在最边角的卧室里，这是个能半夜偷偷出去，而不惊动他人的好位置。睡骨目前还是烦人的大夫状态，但现在还不到唤醒他的时候，毕竟该来的人还在路上。

换做任何时候，这种程度的潜入对他炼骨来说都不算任务，但现在的他知晓巫女的恐怖之处，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能离村子太近。

因此他在距离屋舍最近的树林里停下来，这是往日巫女补充死魂的地方，今天是残月、又临近逢魔时，正是死魂丰沛的时间，她一定会出来。

炼骨随即半跪在地上，将金属罐内的虫卵小心翼翼地倒出来，虫卵比之前又大了一圈，看起来像是供给成年人的饭团，里面的东西也孵化成型，随时会刺穿卵壳从里面钻出来。

之后他听到了来自村落方向的走动声，巫女感应到了他体内的四魂碎片，也有可能是自己身上的死人气味惊动了那些飞天的虫子。炼骨没有任何迟疑，第一时间选择撤退，在巫女赶来前消失的无影无踪。

——

桔梗提着弓箭，保持着观望姿态，在树林边缘停下来。

一个携带碎片的死人。

这是她唯一获知的消息，那人全身裹着斗篷，气味也做了处理，死魂虫无法进行后续的辨认，但大概率不会是琥珀，也许是七人队中的成员。但除了死人，她明显能察觉到另一种气息，一种非常熟悉、但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气息。

或者说，不是现在这个时间该出现的。

或许是她想错了，也有可能是她自己的问题，但不管怎样，这都不是她停驻在原地的借口。

桔梗朝着树林最深处前行，目光扫视着每一处可能藏匿的草丛，然而周围没有任何毒液或者尸骨的残留，草地上非常明显地拖出一道长长的前行痕迹，比起妖怪或人类，更像是兔子或者地鼠造成的杰作。但真的是他吗……还是说仅仅是他留下的身体碎片……又或者是新的、有类似气味的分身……

……

这家伙，究竟在想什么？不但没有丁点的妖力和防护，就连基本的隐藏手段也消失成这个样子？

桔梗在大树根部找到了所有气息和踪迹的源头，那是连巴掌大都没有的小家伙，蜷缩在树叶堆里，只露出晶亮的红色眼睛，瑟瑟发抖地看着她。没有触手、也没有结界或者毒液，她和这团熟悉又陌生的小东西只隔着一堆的普通树叶，而现在那这个小家伙正在树叶中无比恐惧地缩紧身体。

他在畏惧她，没有丝毫遮掩地恐惧着。

桔梗朝着颤抖的树叶堆伸出手，只是出于查看的必要，而树叶下方也并没有突然弹出的尖刺，或者毒蛇的牙齿。就在巫女指尖触及到团块的瞬间，小家伙叽叽吱吱地惨叫起来。桔梗随即抽手，但被她指尖触碰的部位像是被高浓度的酸剂浇过，窜起连串白色烟雾。

那团小家伙开始抽抽搭搭地、发出类似啜泣的声音，声音里有宣泄痛苦的成分，但更多的是对施加之人是她的强烈愤懑。而桔梗就此起身，看着裹在树叶里的团块一声高过一声的暴风抽泣。

是他，但又不完全是他，因为这家伙看上去真的太小了，全无防护，毫无力量，还没有一只三月份的小猫大。

最重要的是，他太容易被杀了。桔梗不确定其他生物有没有同样的能力，但他太容易被自己杀掉了，不是伪装也不是假象。

是真的只要被她触碰，他就会被彻底的杀死。

但她也不能就这么离开，因此她只是站在原地，听着小家伙不间歇的哭泣，他哭了两盏茶的时间才勉强消了气，之后彻底转过身，赌气一样不再看她。桔梗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

“你还记得我吗？”终于，在团块终于停止哭泣后，桔梗说道。

没有人回答她，但那团树叶总算不再发抖了。

“那你知道我吗？”她又问了一句。

没有丝毫意外又是静默。

巫女伫立了半柱香的时间，最终她选择了离开，之后折下树枝，撒出淡蓝色的结界封住整片森林。四周依旧是一片寂静，没有任何的妖怪，睡骨在屋门前等着她，他还穿着就寝用的草履，背上披了一件外衣。两只手用力地掐着喉咙，一幅要吐却又吐不出来的神情。

“我不太舒服。”

桔梗看着那枚碎片隐约透出的黯淡色泽，似乎是被来自外部的力量影响到了，但碎片主人对此浑然不觉，他只是用力捏着脖子，就好像喉咙里真的有什么东西，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地卡在喉咙里，再后来他像是突然想到了设么，冲出屋子直奔水井。

——

太阳即将升起的时候，巫女再次走进树林，后半夜的时候，外面下了一场很小的山地雨，在夏天很是常见。那团东西依旧躲在原来的地方，但树叶堆明显大了一圈，显然是在取暖。桔梗戴上了手套，手中的陶碟里放着两块方寸大的新鲜饭团，还有煮好的海带结。她将碟子放在地上，那个新生的团块依旧只露出两只猩红色的眼睛，满是迷茫地打量她。

“不要打人类的主意，无论是谁。”她说道。

“有些事我也不想再做。”

之后她像是想起什么，小心地蹲在地上，两只手托着腮帮。

“你会听我话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