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齐柏

两侧舞姬上前，与她排成一列轻旋退场，唯有琵琶的余韵，还绕着纪伯宰指间的杯沿打转，而他掌心，似乎还留着她塞杯子时的温度。

浮月“含风君到——”

通报声穿透喧闹，如一把无形的尺，瞬间将厅堂里的笑语、杯盏碰撞声裁得干干净净。满座宾客不约而同停了动作，手中的酒杯悬在半空，随即纷纷起身，目光齐刷刷投向门口，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待那道身影出现，便齐齐躬身行礼，动作规整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明栀等人交换了个眼神，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此刻若离场，只会显得格外突兀，她们只好顺着这骤然紧绷的氛围，跟着众人一同俯身，衣摆扫过地面，带出细微的声响。

来者正是含风君沐齐柏——当今极星渊神君的胞弟，自神君病重后，他与侄女沐天玑的权力之争，早已是公开的秘密，连席间最不起眼的侍从，都能私下嚼几句相关的闲话。

沐齐柏大踏步进来，玄色锦袍上绣的银纹随动作流动，每一步踩在金砖上，都像敲在众人的心尖上，带着一种无需言说的威压。他却似毫不在意这份肃穆，朗声道。

沐齐柏哈哈，都起来吧！本君最厌这些繁文缛节，把手都放下——以后你们都像伯宰老弟一样，无论在哪见到本君就像见到老朋友一样，这样多好啊哈哈哈！

众人闻言微怔，面面相觑间，还是不敢违逆，缓缓直起身，将垂在身侧的手放了下来，只是眼底的拘谨丝毫未减。

沐齐柏的目光扫过全场，如鹰隼般锐利，最后稳稳落在角落里的纪伯宰身上。只见纪伯宰依旧懒洋洋地倚着圈椅，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连指尖都没动一下，仿佛方才那阵骚动、眼前这位权贵的到来，都与他无关。

直到那道目光停留了片刻，纪伯宰才不紧不慢地抬了眼，与沐齐柏的视线撞在一起。他没有起身，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纪伯宰含风君这是在点我呢？我哪敢造次啊～

他顿了顿，指尖摩挲着杯沿，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自嘲。

纪伯宰想当年我做罪囚时，别说贵人，连贵人府上的灵宠都要跪。如今好不容易混出点模样，就只求个不弯腰的自在。

说罢，他才象征性地抬了抬手，做了个拱手的姿态，动作随意得像在打招呼，却偏偏透着股不卑不亢的劲儿。

沐齐柏脸上的笑意没淡半分，仿佛没听出话里的疏离，心里却门儿清——今日来此，真正的目的可不在这几句口舌之争上。

沐齐柏今日是你得封青云斗者的好日子。

他话锋一转，语气热络了几分。

沐齐柏本君特意带了些薄礼，算是贺礼。

话音落，沐齐柏抬手招了招。身后立刻走出两个年轻女子，皆着浅粉襦裙，眉眼相似，一看便知是姐妹。两人走到纪伯宰面前，盈盈下拜，行了个标准的见礼。

沐齐柏你那无归海煞地偏冷清，仅有的伺候也是年事颇高。

沐齐柏语气带着几分“关切”，话里却暗指沐天玑。

沐齐柏我那小侄女天玑也个不懂事的，虽管着极星渊的寿华泮宫，却仍然当不好这个尊者，都不知道给你安排个人。

他看着纪伯宰，笑容更深。

沐齐柏今日本君给你送来两个婢女，日后管账洒扫你尽管吩咐她们。本君这份薄礼，你可还满意？

这话一出，厅堂里的空气又沉了几分。众人心知肚明，沐齐柏这是在众目睽睽下给纪伯宰“塞人”——收了，便是承了他的情；不收，便是当场驳了他的面子，让他下不来台。

纪伯宰却没立刻接话，只是端着酒杯，指尖轻轻转着，片刻后才抬眼，语气带着几分似笑非笑。

短短一句话，像一块冰投入滚油里。沐齐柏脸上的笑意瞬间淡了些，眼底掠过一丝冷意，周遭的氛围仿佛被冻住，连风吹过窗棂的声音都清晰起来。

明栀：他们极星渊内部果然也有隔阂。

纪伯宰含风君对我的无归海盯的也太紧了吧？

纪伯宰不是我不领情……

纪伯宰话锋又转，脸上重新绽开笑意，亲自拿起酒壶，给沐齐柏面前的空杯斟满酒，酒液沿着杯壁缓缓流下，泛起细密的泡沫。

纪伯宰今夜好歹是天玑公主为我办的宴席，含风君突然带两位姑娘过来，我若是收了，岂不是驳了公主的面子？

他将酒杯递到沐齐柏面前，动作从容。

沐齐柏却没接，反而上前一步，一把揽过纪伯宰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两人凑得极近，看上去竟有几分兄弟情深的模样。可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赤裸裸的威胁，像毒蛇吐信。

沐齐柏你……不敢敢驳天玑公主的面子，反倒是不怕得罪本君？

纪伯宰肩上一沉，脸上的笑意却没僵住。他心里清楚，纵使自己刚战胜了连胜七年的明献，在沐齐柏这种真正手握权力的人面前，这点锋芒，也只能暂且收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