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身破开无归海的浪,咸涩的海风裹着冰凉水汽扑在明栀脸上,她被素色丝带蒙住的眼睫轻轻颤了颤,纤长的羽睫扫过眼下细腻的皮肤,忽然伸手扶住船舷,指尖触到被海水浸得微凉的木棱,指腹还能摸到木材经年累月留下的细小花纹。
明栀大人这般谨慎,莫不是怕半路上杀出你的仇家,连带着我这都成了人家寻仇的靶子?
她偏过头,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语气里带着点故意的试探,尾音轻轻上扬,像根羽毛似的挠人。话音落了片刻,身侧才传来布料摩擦的轻响。
纪伯宰似乎往前挪了半步,靠得更近了些,温热的气息扫过明栀耳畔,还裹着点低哑的笑意,连呼吸里淡淡的松木香都飘进了她的鼻尖。
纪伯宰我喜欢。
他声音里没了宴席上应付宾客的圆滑,多了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指尖还轻轻摩挲着明栀的手腕,那点薄茧蹭过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
明栀眉梢微挑,还想说些什么,手腕忽然被人更紧地握住,动作却依旧轻柔,像是怕碰碎了什么易碎的瓷娃娃。
明栀指尖蜷了蜷,把到了嘴边的调侃咽了回去。车厢里重归安静,只剩船舶划开海水的“哗啦”声,伴着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像是在低声呢喃。
只有她被握住的手腕,悄悄泛起了一点热意,那温度顺着血管往上爬,连耳尖都微微发烫。
无归海的夜雾尚未散尽,像一层薄纱笼着码头,青石板上凝着细碎的露珠,踩上去能感觉到细微的湿滑。纪伯宰扶着明栀踏上岸边时,院门口挂着的两盏红灯笼已先一步亮了起来,橘色的光晕透过薄纸洒出来,暖融融的。
光晕里,荀婆婆正从一团淡粉的蝶影中化出人形,青布衫的袖口还沾着未褪尽的磷粉,亮晶晶的像撒了把碎星。
她看见纪伯宰身后跟着个蒙眼的女子,握着灯柄的手轻轻晃了晃,灯笼里的烛火也跟着摇曳,脸上闪过几丝诧异,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问出口,只是朝着纪伯宰轻轻点了点头。
明栀大人,我们到了吗?
纪伯宰没立刻回答,目光先落在明栀被海风掀起的衣领上——那点布料翘起来,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脖颈,能看见细细的绒毛。
他伸出手,指腹轻轻替她把衣领拢好,动作慢而轻柔,像是在打理什么珍贵的物件,指尖收回时,不经意蹭过她微凉的耳垂,那点温度让明栀的肩颈微微一僵,而纪伯宰的视线早已越过她,落在后方花圃的老槐树下——一株半尺高的窥草正贴着湿润的泥土,叶片紧紧拢着,悄无声息地往灯笼光里挪了半寸,淡绿色的茎秆还在轻轻晃动,像是在确认眼前的景象。
他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冷意,快得让人抓不住,转瞬又覆上温和的笑意,手臂穿过明栀膝弯时动作极轻,生怕弄疼了她,另一只手稳稳托住她的后背,指腹能感觉到布料下细腻的腰线,稍一用力便将人打横抱起。
明栀惊呼一声,下意识攥住他胸前的衣料,指尖瞬间触到他温热的体温,还能感觉到他胸腔里平稳的心跳,那声音透过布料传过来,格外清晰。
纪伯宰夜里露重,石板滑得很。你蒙着眼,走路不方便——要是摔着了,我可是会心疼的。
他的声音就在明栀头顶,带着不容拒绝的笃定,语气里的温柔像是要溢出来。
脚步没停,径直朝着回廊尽头的房间走,木质回廊被踩得“吱呀”轻响,和他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
而那株藏在槐树下的窥草,早已悄悄舒展开所有叶片,淡绿色的脉络上,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细密的纹路——先是纪伯宰替明栀拢衣领时的温柔模样,再是他托抱起明栀时眼底的“在意”,连明栀攥着衣料的指尖都清晰可见。
待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回廊拐角,窥草的叶脉轻轻震颤了三下,一道细弱的荧光从叶尖飘了出来,像一颗小小的流星,转瞬便朝着院外飞去,穿过夜雾,径直往沐齐柏的住处去,要将这幕“温情”原原本本地密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