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归海的浪涛携着咸湿的暖意,拍打着岸边嶙峋的礁石,溅起的碎沫在月色下泛着银白的光。纪伯宰与明栀踏上软沙,远远便望见礁石旁立着一抹绯红身影,正是章台。
章台栀栀!
章台一眼瞥见她,立刻提着裙摆快步迎上来,眼底满是急切与欢喜,伸手便攥住了明栀的另一只手。
章台可算等到你了!你在无归海没受委屈吧?
明栀心中一暖,回握住她的手轻轻摇头。
明栀我没事。你怎么来了?浮月坊主竟然舍得放你出来?
章台人家想你了嘛~
纪伯宰见两人相谈甚欢,便转身回房去了,宽大的衣袍在夜风中划出一道沉稳的弧线,将空间留给了这对久别重逢的姐妹。
闲聊间,章台提起花月夜前两日来了位不速之客。明栀那人……是什么模样?
章台我也没看清,他一直躲在屏风后面,还向我们打听你和明意。我觉得这人来者不善,就帮你们遮掩过去了。他二话没说就凭空消失了,桌上的酒菜一口没动,倒是那盘栗子糕,被他尝了一口。你说这事奇不奇怪?
明栀栗子糕……
明栀低声重复着,眼底闪过一丝笃定。这世间,除了明心,再无人会对栗子糕这般执着,即便在这般紧要的关头,也不忘尝上一口。
章台见她神色凝重,轻轻推了推她的胳膊。
章台怎么了?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明栀抬眸,对上章台关切的目光,浅浅摇了摇头。
明栀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这次多亏了你。
章台跟我客气什么!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章台笑着拍了拍她的手。
章台对了,明意让我给你带句话,她说想见你。上次的事你虽一句话没说,但她知道你心里一定有不少问题想问她。
章台神神秘秘的,你们俩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章台歪着脑袋,眼神里满是好奇的探究。
明栀心头一跳,连忙打了个马虎眼。
明栀哪有,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不值当特意说。
章台也没深究,转了个话题,兴致勃勃地打趣。
章台对了对了,这几天在无归海,纪伯宰对你怎么样?没欺负你吧?我瞧着刚才你们俩在船头站在一起时,郎才女貌,般配得很!
……
次日纪伯宰便收到来自沐齐柏的宴席邀请,这次他主动带上了明栀。
船行至中途,海风携着水汽穿舱而过,拂动明栀鬓边的碎发。她坐在窗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窗框,目光却越过粼粼波光,落在了甲板上迎风而立的纪伯宰身上。
他一袭玄衣被海风掀起弧度,墨发束在脑后,背影挺拔如松,连望着海面的侧影都透着几分沉静的疏离。
明栀心头微动,沉吟片刻后起身推开舱门,带着一身舱内的暖意缓步走上甲板。
海风瞬间裹住她,她正想开口唤他,纪伯宰却似有察觉般先转过身,深邃的眼眸落在她身上,目光沉静得像无归海的深水区,率先开口。
纪伯宰其实你可以不用来的。
明栀迎着风眨了眨眼,抬眸望进他的眼底,唇角勾起一抹浅淡却鲜活的笑意,指尖轻轻拢了拢被风吹乱的衣袖。
明栀大人这都把我带上了,难道还要半路折返回去送我?含风君的宴席,我自然要去,说不定还能帮你挡两杯酒呢。
她顿了顿,见他神色依旧沉静,又试探着追问。
明栀大人是不是担心我出什么状况,这是在提前给我交代注意事项?
纪伯宰沉默着未应声,海风卷着水汽在两人间流转,将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吹到明栀鼻尖。明栀被这沉默逼得有些不自在,只好换了个话题,轻声道。
明栀大人,你……是不是其实不想去这宴席?
纪伯宰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纪伯宰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目光却落在她被风吹红的耳尖上。
明栀恍然大悟般点点头,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纪伯宰我懂了,大人定是担心含风君又要给你塞人,所以才特意把我带上当挡箭牌吧?
纪伯宰闻言,倒也坦荡,向前半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语气斩钉截铁。
纪伯宰是。我不喜欢别人塞给我的,我喜欢自己选的。
说这话时,他墨色的眼眸直直锁住明栀的双眼,深邃的目光里翻涌着滚烫的情绪,似是宣告,又似是某种隐晦的剖白。海风骤然停了一瞬,明栀能清晰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温度——他不知何时已抬手,轻轻按住了她被风吹得乱飞的发梢。
她的脸颊瞬间染上薄红,心跳漏了一拍,竟忘了移开目光,只定定地望着他眼底的自己。
就在这凝滞的暧昧里,船身忽然轻轻一晃,似是撞上了浪头。明栀身形不稳,下意识地抬手去抓身旁的人,指尖恰好触到纪伯宰的衣袖。
他反应极快,手臂一伸便稳稳揽住她的腰,将人带向自己身侧。
纪伯宰小心。
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沙哑。
明栀埋在他胸前,能清晰听见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脸颊红得更甚,连忙撑着他的手臂站直身体,往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低声道。
明栀谢……谢谢大人。
纪伯宰收回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衣料的触感,他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绪,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静。
纪伯宰快到了,回舱里等着吧,别吹太多风
明栀连忙点头,转身快步走回船舱,直到舱门关上,才抬手按住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脏,指尖依旧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明栀不禁在心里暗骂一句了自己:真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