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酒

回到船舱后，两人分坐在两侧，舱内只剩海风穿窗而过的轻响。纪伯宰随手拿起小桌上的书册翻阅，墨色的眸子专注地落在纸页间，周身透着沉静的气息。

明栀却有些坐立难安，心底又突然冒出来一个盘旋许久的疑问。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轻声开口。

明栀大人，含风君来无归海的那个晚上，我在您房间里不小心碰掉了一个铁盒子，里面装着一把破破旧旧的铁扇子……那是对您很有意义的东西吗？想来……应该也不是什么仙子送给您的定情信物吧？

说着，她还刻意弯了弯唇角，试图让语气显得轻松些。

纪伯宰翻书的动作一顿，抬眸看了她一眼，声音平淡无波。

纪伯宰那是明献的法器。

明栀啊？

明栀心头一震，勉强维持住脸上的笑意，追问道。

明栀原来是他的……那是大人留着当战利品的吗？”

“啪”的一声，纪伯宰突然合上手中的书册，神情骤然变得严肃起来，眼底也褪去了方才的温和，多了几分沉凝。

纪伯宰他确实如外界传言一般，是个极具天赋的斗者。甚至我当时觉得，他未必赢不了我。但不知为何，他的灵力仿佛突然枯竭了一般，彼时我已难以收回灵力，险些将他杀了。幸好他的那把法器救了他，我便把它留了下来，想着有朝一日战场再见，能还给他。

明栀听到这话，脑中轰然一响，青云大会擂台上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那日擂台上光芒骤起，紧接着便是一片诡异的盲区，在场数百人竟无一人能看清里面的情形。不过短短数息，光芒散去，明献便如断了线的风筝般从半空坠落，胸口的血窟窿触目惊心，嘴角不断涌出的鲜血染红了身下的青石台。自那以后，曾经名动一时的天才斗者灵脉尽毁，沦为笑柄，而自己也正是为此才来到极星渊。

她攥紧了藏在衣袖里的手，指尖泛白，心底的疑问如潮水般翻涌：明献灵力突然枯竭纪伯宰当真不知情吗？明献身上的毒到底是不是他下的？如果不是他下的那还能有谁？！

纪伯宰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你就权当没听过吧。

纪伯宰见她神色恍惚，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册封面，语气恢复了平静。

他重新沉浸在书卷中，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仿佛刚才那段沉重的过往只是随口一提。

舱内又恢复了寂静，可明栀的心跳却异常剧烈，那些被强压下去的疑问如藤蔓般疯狂滋长，缠绕着她的心脏。她迫切地想要追一个答案，想要弄清所有事情的真相，

可看着纪伯宰讳莫如深的侧脸，到了嘴边的话终究还是咽了回去，只余下满心的茫然与焦灼在胸腔里翻涌。

暮色四合，鎏金般的余晖洒在水面上，花月夜这艘巨轮如蛰伏的巨兽，浮于海面，船身镶嵌的夜明珠与红灯笼交相辉映，流光溢彩，远远望去便觉奢华非凡。

小艇缓缓靠向花月夜的舷梯，纪伯宰率先登船，转身时自然地伸出手。明栀指尖搭上他的掌心，他微微用力，将她稳稳拉上船板，掌心相触的瞬间，两人都似有若无地顿了顿，又迅速收回手。

明栀垂眸理了理裙摆，耳尖泛起淡淡的红晕，方才甲板上的暧昧余温仿佛还停留在指尖。

纪伯宰小心脚下。

纪伯宰的声音低沉温和，目光落在她裙摆上，下意识地侧身挡在她身侧，替她避开了晃动的舷梯扶手。

晚风掠过，吹起他玄色衣袍的下摆，也拂动了明栀鬓边的碎发，她下意识地往他身边靠了靠，恰好撞进他投来的目光里，两人相视一笑，又默契地移开视线。

两人随着侍从步入花月夜的主舱宴厅，鎏金梁柱上缠绕着璀璨的珠串，夜明珠的柔光与桌上的烛火交相辉映，将整个厅内映照得流光溢彩。

宾客们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见纪伯宰携明栀而来，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纪伯宰神色淡然，侧身护着明栀走到预留的席位旁，抬手示意她先落座，自己才在她身侧坐下。

刚坐定没多久，斜对面一位身着月白锦袍的男子便起身，手持酒杯笑意盈盈地走来，正是言笑仙君。

言笑纪兄，许久不见，今日定要敬你一杯！

他说着，将杯中酒满上，递到纪伯宰面前。

明栀坐在一旁，心中暗忖：人人皆知纪伯宰素来清冷，不食外食也极少饮酒，今日含风君的卸任宴，他或许会破例吧？

她下意识地抬眸看向纪伯宰，只见他已然端起酒杯，指尖泛白，杯沿堪堪抵到唇边，却在瞥见她直勾勾的目光时，动作一顿。

下一瞬，纪伯宰缓缓放下酒杯，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视线转向明栀，对着言笑笑道。

纪伯宰诶，明栀这不许我饮酒。不如这一杯，就让明栀替我喝了吧？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明栀猝不及防，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纪伯宰已然将酒杯递到了她面前。她只得伸手接过，脸颊微微发烫，对着言笑躬身示意。

明栀哪有让言仙君敬我的道理，本该是我敬言仙君才是。

言笑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朗声笑道。

言笑纪兄这可就不厚道了，明明是我敬你的酒，怎么反倒让明姑娘代劳？

说着，他将自己杯中酒一饮而尽，又看向纪伯宰，带着几分好奇追问。

言笑说起来，在下从未见过纪兄在外饮酒，这是为何？

纪伯宰尚未开口，明栀便先接了话，语气带着几分熟稔的维护。

明栀哪能呢，我家大人在花月夜哪次不是好酒好菜的上？比起我初见他的时候，脸圆润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