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杂乱让六个人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八仙桌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地上散落着未干的血迹,临窗的衣架上挂着一件沾满血的紫色长袍。
屋里站着不少人,除了三斋,各斋医术上乘的学生几乎都到了,学生中间有一位长者,身着青色襴衫,束发玄冠,负手而立。听到门口的动静,他转过身,赵简等人赶紧拱手行礼。
“掌院。”
周文石抬手免了礼,示意他们看看伤者。六个人走上前,床上躺着的是三斋的独孤在,他的神志还算清醒,但伤势可不轻,鲜血已经染红了白色的中衣,大大小小的伤口不下十数,一斋斋长明辰在替他包扎。
看到七斋的人,独孤在张了张嘴,似是有话想说,无奈实在没什么力气,元仲辛赶紧蹲下身,耳朵贴近独孤在,“你想说什么,说吧。”独孤在用尽力气只说出三个字:“付…付青……鱼。”
“付青鱼?”元仲辛重复了一遍,皱着眉头看了看独孤在身上的伤,这伤虽然有大有小,但伤口形状一致,像是被同种暗器所伤。元仲辛看了看身后的人,赵简和王宽显然也听到了元仲辛重复的那句话,不过三个人的表情是同样的疑惑。
周掌院觉得差不多应该告诉他们实情了,便开口打断了他们的思考,“赵简,你们来,我有话跟你们说。”
谁也没料到,周掌院单独叫来七斋后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们为什么来这?”六个人两两对视了一眼,眼中的茫然更重了。但很快,王宽率先反应过来,开口道:“暗文。”
赵简眼睛一亮,赶紧拿出刚刚收到的密信,接过元仲辛手中的火折子,把密信在火上轻轻撩过,果然,密信的空白处慢慢显出几个字:
欢门,付青鱼。
周掌院满意的看着几个人懊恼的样子,这一向,七斋都是最不按常理出牌的,此番栽了跟头,倒也是一件好事。
“好了,付青鱼那边暂时不要紧,我要告诉你们的是,在你们回来之前,有一个人已经先你们一步到了开封。”
元仲辛在一旁忍不住抢答:“米禽牧北?”
周掌院点点头,“不错,如今议和之事已定,按照合约,大宋赐给夏布帛银两,米禽牧北作为押运官来到开封。但同时,他也是大宋为保证“岁赐”顺利进行而扣押的人质。所以,秘阁一直派人盯着米禽牧北的举动,不过……”
说到这,周掌院叹了口气,他看了看赵简和小景,语气中带着些许歉意,“本以为盯梢这种事不会太引起米禽牧北的注意,没想到眼下出了事,怕是他已经对秘阁有所察觉,往后任务会更加困难,你们同米禽牧北也算旧相识了,我想或许你们会有办法完成这次任务。只是委屈了你们四个,成亲之事怕是要推后了。”
赵简有些意外的看着周掌院,自夏回秘阁已有小半年,七斋同周掌院相处的时日并不算短,可她仍觉得周掌院的秉性难以捉摸,比如此时,因为任务而向学生抱歉的掌院,实属少见。
赵简捋了捋思绪,正色道:“掌院,成亲之事并不紧急,我们身为秘阁学生,自然以责任为先,掌院不用担心,我想大家都是一样的心思。”小景闻言也随着赵简的话点了点头。
周掌院欣慰一笑,“好,既然如此,你们接下来有两个任务,一是想办法知道米禽牧北此次开封之行有没有其他目的,二是查出夏押运队伍中伤了独孤在的人到底是谁。”
“好,没问题。”
“我会让三斋协助你们完成任务,对了…”周掌院说到这,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狡黠,淡淡扫了衙内一眼,很快恢复了原来的神情,“付青鱼手中有一些线索,是你们需要的,你们还是先去见他一次。”
“嗯?”衙内听到这,浑身一颤,但拒绝的话还是在赵简的眼神下生生的咽了回去。
“掌院放心,我们一定完成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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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门
半年时间,曾经破败的欢门已然成为开封府有名的乐坊。人人都道欢门乃风水宝地,但少有人知道这里是由秘阁暗中支持而发展起来,也算得上是秘阁交换消息的据点。
元仲辛、王宽、韦衙内并排站在乐坊门前,每个人心里都百感交集,欢门相遇仿佛是昨天的事,他们入秘阁,成为七斋,从互不熟识到相互信任,转眼已成为不可分离的整体。
元仲辛坏笑着挤到衙内身边,搭着他的肩说:“衙内,放心,等会你就负责拦住那些热情的小娘子,线索的事交给我们,怎么样?”
衙内虽然心虚,嘴上却倔强:“我身为七斋一员,当然不能退缩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是吗?要不你去和王宽找付青鱼?”
“不不不……我觉得……还是第一件事适合我……”
两个人勾肩搭背的斗着嘴,王宽在一旁浅笑着无奈的摇摇头,跟着他们走进乐坊。
尽管天色还早,乐坊却依然热闹非凡,三个人一进门,立刻有一群姑娘迎了上来,衙内就势摆出他那纨绔公子的模样,从怀里抽出一打银票,瞬间吸引了一大半的姑娘。
老板娘林妈妈见到如此大方的客人笑的合不拢嘴,赶紧招呼另一批姑娘围到王宽和元仲辛身旁。
元仲辛笑嘻嘻的看着王宽绷着身体,脸上的表情也是僵硬的窘迫。他顺手揽过挤在王宽身边的姑娘,把林妈妈招呼到身边,偷偷说了几句,顺手塞了一锭银子,林妈妈一副特别懂的表情捧着钱把二人身边的姑娘都招呼走了。
王宽暗暗松了口气,看元仲辛抬脚往楼上走,赶紧跟上去,小声问他:“你知道付青鱼在哪?”元仲辛边走边回:“放心,楼上房间,我已经看到暗号了。”
两个人上了楼,在一间摆着兰草的门前停下。元仲辛侧耳一听,里面隐约传出琴声,还有宴饮的声音。他和王宽交换了一个眼神,推门闯了进去。
扑面而来的荔枝香熏的两个人皱了皱眉头,门旁的桌上围坐着七八个人,他们身穿着大宋服饰,但样貌却明显是夏人。
另一边隔着纱帘隐约能看到一个戴着面纱正在抚琴的女子。
几个夏人被突然闯入的人吓了一跳,定力也实在太差,一句话不说便动起手来。
元仲辛侧身躲过迎面砍来的弯刀,边打边唠叨:“大哥~你们都不寒暄一下的吗?”
打斗声起,屋顶突然透出一丝光亮,一直留守在屋顶的薛映从天而降也加入了战斗。
这边打的如火如荼,那边的抚琴声却丝毫不乱,直到夏人一个一个倒下,琴韵渐渐悠长,直至尾声。
女子站起身,款款走出来,抬手撩起纱帘,笑意盈盈的看着三个人。
元仲辛把蝴蝶刀从已经断气的夏人身上拔下来,回过头对着观战的人抱怨:“我说付大哥,你就看着一点儿忙都不帮?”
那人扯下面纱,露出遮住的倾城绝色,开口却是清冷的男声:“这几个人有你们就够了。”
此人并不是什么女子,正是三斋的付青鱼。
“这些人死了,夏人一定会查过来,你们拿着线索先走,这里我来善后。”付青鱼从怀中掏出一纸书信递给离他最近的王宽,无奈的踢了一脚躺着的人,思考着怎么处理。
王宽接过信对元仲辛点点头,接着对付青鱼说道:“那就麻烦你了,师哥。”
楼下突然嘈杂了起来,客人的吵闹声夹杂着女子的尖叫声。元仲辛正想推门一看究竟,身旁的王宽突然一把推开他。
三枚暗器乘着风破门而入。
屋内四人同时闪躲,但随后,暗器更加密集的朝他们飞来,不给人一丝喘息的机会。薛映只留下一句“我去外面看看”就飞身上了屋顶。
一盏茶的功夫,暗器突然停了。同时大门被一脚踢开,元仲辛和王宽正要出手,看到门口的人却愣住了。
门口站着的是韦衙内。
韦衙内抓着一根木棒跨进门,紧张的问他们:“你们没事吧?”王宽摇摇头,回头看向付青鱼:“付大哥,你没事吧?”
付青鱼没有回答,他半跪在地上,左手捂着腹部,身上粉紫色的大袖衫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长发散落在身侧,更多了一丝妩媚。
元仲辛赶紧走到付青鱼身边探了探他的脉象,说道:“只是外伤,但失血不少,还是要赶紧处理。付大哥,我们送你回秘阁,这边我们来善后。”
付青鱼并未反驳,只是撑着身体轻轻点了点头。
可……谁把人送回去呢?元仲辛低头思索着,突然抬头看向了韦衙内,站在一旁的王宽同元仲辛默契的可怕。
韦衙内接收到两个人的灼灼目光,突然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元仲辛嘿嘿一笑,走过来把他往付青鱼那边扯,“衙内,付大哥就拜托你送回秘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