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驿馆静悄悄的,除了巡逻士兵整齐的步伐,远远的打更声都听的格外清晰。
墙头无声无息的落下一人。
王宽一身黑衣,隐身在临墙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中。听着铿锵有力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王宽看了看四下无人,一个闪身进了书房。
房间里有些凌乱,隔架上的卷册摆的乱七八糟,书案上的笔墨纸砚也扔的一团糟,书镇下有一封未写完的书信,王宽细细辨认了一下,信上依旧是看不懂的蕃文。翻了许久并没有什么值得留意的,王宽悄悄打开门,乘着月色摸到了次间。
次间一片漆黑,看上去里面的人应该是睡下了。王宽正犹豫怎样进门不会引起他的注意,房门突然打开了一个缝,露出元仲辛的半个脑袋,对王宽小声招呼道:“进来。”
王宽的不解在进门的一瞬间得到了解答。
屋内空无一人。
元仲辛关好门,继续翻着箱子里的书画。王宽忍不住问他:“米禽牧北呢?”
“他不在。”
“不在?这个时辰,怎会不在?”
元仲辛手里的动作丝毫不慢,回答道:“我想过了,有两种可能,一是他打算联络上次在开封城中解救他的人;第二,此次宋夏议和关于边境贸易问题迟迟没有达成一致,他应该会从中斡旋迫使官家接受夏开出的条件。”
王宽若有所思的听着,并没有答话。元仲辛又自顾自的嘟囔着,“我说米禽牧北可真是不容易,白天迎合着岁赐的事,晚上又要做这些见不得人的事,这一趟开封可真是没白来啊…哎、这是什么?”
元仲辛从一堆书画里翻出一张折好的羊皮卷,打开一看,是一座宅子的地图,上面详细的画了方位布置,其中一处还作了红色标记。
“这宅子……不会是咱们查到的米禽牧北的那座私宅吧……”
元仲辛抬头看着王宽,一直沉默的王宽终于开了口:“你的想法,漏算了一种可能。”
“什么?”
“看今日欢门突袭的情形,米禽牧北…有可能在等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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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丁府
赵简和小景推开厚重的府门。
丁府是他们在查探驿馆前无意中得到的线索,尽管所有人对这个地方都不抱希望,但赵简总觉得看过才能放心。
迎面一阵尘土呛的三个人不停的咳嗽,薛映警觉的抽出双刀,小心戒护着四周。借着月光,清晰的看出整个丁府破败不堪,断瓦残垣,完全不像是刚买下不久的新宅子。
小景在赵简身边缩了缩肩膀,小声呜咽了一句:“赵姐姐……”
赵简拉过身边的小姑娘,拍了拍小景的肩膀,安慰她:“别怕,跟紧我。”
随即转头嘱咐身后的薛映,“薛映,我们分头看看,注意安全。”
“好。”薛映点点头,走向了旁边的厢房。
赵简拉着小景推开了正房的大门,正房的陈设同普通人家有些不同,明间空荡荡的,只摆了一个案几和一尊神像。
赵简想要上前看清楚案几上的东西,门突然“砰”的一声关上,脖颈一凉,同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别动。”
赵简心里一沉,暗想不好。
冰凉的刀架着赵简强行转过身,她看到了那张最不想见却又十分熟悉的脸——米禽牧北。
“娘子,许久不见,我对你甚是想念啊。”米禽牧北挂着得意的笑容,抱着两只胳膊悠闲地站在门边,周围突然多了几十个人,随后灯被点亮,屋里亮堂了起来。
赵简环视着屋内,全都是米禽牧北的兵。她微微侧头,身边的小景同样被一柄刀架着。
赵简瞪着米禽牧北,“米禽将军还真是料事如神。”
米禽牧北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调笑着走近赵简,“娘子,你我许久未见,你就对我如此疏离,我这心里真是难过啊。”
赵简冷哼了一声,“先不说我已有婚约在身,你这张脸,见得多了,我怕我会恶心。”
这话出口,米禽牧北却一点儿也不生气,饶有趣味的看着赵简,赵简嫌恶的别过脸,心里盘算着如何脱身。
门外的打斗声打断了屋里人的对话,米禽牧北转身,不紧不慢的开口:“想不到,你们这朋友身手竟然不错,不过就是有点吵,走吧,我们去让他安静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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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间的门毫无征兆的打开,冲出几十个人把院子里大打出手的两个人团团围住。
薛映提着刀同对面的黑衣人对峙着,满院子的人让他心里一紧,转头便看到被威胁的赵简小景,还有中间笑意盈盈的始作俑者。
这一分神,薛映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脚,倒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这位公子,我劝你,最好还是放下武器。”米禽牧北慢悠悠的走到小景身边,轻轻拍了拍架刀之人的胳膊,刀刃随着这一拍在小景细嫩的脖子上抖动着,小景吓得闭紧了双眼。
“娘子我自然不舍得,不过这个小姑娘……我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米禽牧北!你放了小景!”赵简恨的牙根痒痒,恨不得提着剑砍过去。
米禽牧北趁机贴近赵简,“咦,娘子,原来这个小姑娘对你这么重要呀,不如,你来帮我劝劝这个身手不错的公子好不好?”
赵简把头扭向一边,咬着牙问:“米禽牧北,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问题问得好,七斋六人,剩下的三个人呢?”米禽牧北瞬间恢复了原有的神色,“既然东西被他们拿走了,你们又为什么出现在这?”
不等赵简细想这句话的意思,一个黑色的包裹突然从围墙外扔了进来,接着噼里啪啦的在夏兵中炸开,夏兵纷纷躲避,薛映趁乱制服了黑衣人,场面一片混乱。
“都给我住手!”米禽牧北的吼声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院中多了两个人。
元仲辛手握蝴蝶刀,刀尖顶着夏兵的脖子,身边是长剑出鞘的赵简。
另一边,王宽拿着一柄抢来的刀直指米禽牧北,强压愤怒的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放了她!”
米禽牧北靠着身后的石柱,长刀横在身前贴着小景的脖子。小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看着王宽,不敢出声。
王宽的表情阴沉的可怕,身侧的手紧紧攥着拳,眼神冰冷。小景知道,她现在任何风吹草动都有可能让王宽失去理智,她不动,王宽才能冷静。
米禽牧北丝毫不在意王宽的神情,环视着近在咫尺的三个人,眼睛里闪过一丝阴狠,“我再说最后一遍,把东西交出来,否则我就杀了她!”
赵简抓紧了手中的剑吼道:“你说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们根本没见过!”
“不可能!除了你们秘阁,没有人查到我头上。三斋那两个废物只拿走了一封信。你们既然能查到这里来,东西一定是你们拿走了…”
“米禽将军这自信倒是一如既往的没变。”清冷的女声打断了米禽牧北的话,所有人都被这从天而降的声音吸引了视线。
屋顶上坐着一个人,一身黑色包裹的只剩一双眼睛,凭声音分辨是个女子,看上去她已经在那里坐了许久。
女子从容不迫的举起手中的东西,米禽牧北的瞳孔骤然缩紧,“你是谁?你怎么会有…”
“米禽将军还有心思关心我的身份,不如先好好关心一下没了它,你该如何交差?”女子声音淡淡的,轻松几句便抓住了他的命脉。
米禽牧北压下心中的急躁,试探性的商量着,“你想怎么样?”
“这东西于我也没什么大用,眼下这局面,不如我做个顺水人情好了。”
女子抬手轻轻一抛,那物件划着漂亮的弧线落了下去,米禽牧北死死的盯着下落的方向,全然没有注意到屋顶上的人左手一翻,一阵厉风冲他而来。
“将军!小心!”
米禽牧北意识到危险时已经晚了,他只觉得凌空的力道震的他右手发麻,手里的长刀掉到了地上。距他只有一步之遥的王宽瞬间作出反应,一把将小景接到了怀里。
又是一道厉风。
米禽牧北根本来不及作任何抵挡,他的右肩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镖。另一边的薛映早已飞身接下抛出的物件,米禽牧北气的浑身发抖,可那镖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让他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身旁的亲兵扶着他,小声说:“将军,这镖上好像有毒。”
事到如今,只有先保命要紧,米禽牧北恨恨的吩咐道:“撤!”,便同围在院子里的夏人一同纷纷从后门撤了出去。
院子转而恢复了平静,屋顶上的人也跟着消失的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