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篇

晨曦翻过山巅，点亮四野薄雾茫茫，韩信坐在窗前擦拭枪尖凝结的血痂，他也受了伤，唇腹绷紧成一条冷硬的线，映在烛火煨热的利刃，但这点暖意却衬着他背影锐得割刃，似窗隙的朔风还未褪去杀气腾腾，卷席战场上腥风血气而来，呛得我胸膛肝胆俱冷。

我不禁想起他提着项羽滴血的头颅跪在我面前，脊背也是挺着这样锋利，好似铸骨的不是血肉而是铅刃。亟待已久的胜利没将我的血灼烫，直到看见韩信鲜血覆面时我才恍然惊醒，从喉底泛起颤栗劫后余生的鲜活。他为什么没死在战场上？

这么想着，我也问出口，捻灭摇摇欲坠的烛心，在黑暗中无声对峙，似无意叹息问道：“韩信啊，你想要什么？”暗中无声无息，像极了箭在弦上欲发那一刻，弓弦将断时，他终于舍得开口却不是回答，而是反问道：

“你不信我。”

我从胸口滚落几声哑笑，从剑拔弩张中抽身，靠在晨露打湿的窗柩上借着微弱的光看他眉间凝成壑仿佛当真觉得这是什么难以抉择的问题，我只觉得好笑，这世间或许当真能有两肋插刀的朋友，忠贞不移的臣下，但总不会是平白无故的，说到底没有万全之策，只有利益之衡。豪雄尽管笑话蝇头小利就能让升斗小民六亲不认，若把野心换了这万里河山，英雄照样骨肉相残，这世上何人不在彀中？我问韩信，你想要什么，从我这里。

他不再辩驳，整个人陷进阴影里，如同长枪笔直的背影也被浓郁夜色吞没，我好似得以窥探到他忠心不二下的野心和欲望，起身逼近追问他：“只可惜肉眼凡胎只能看见骨肉皮相，看不穿胸中那颗心是黑还是红，我手里的秘密也不过是云梦泽一隅，你既然也是野心昭昭，那坦诚相见来得痛快，与其苦苦倚仗别人是个好人，还不如信不会错的那套，不过我不做亏本的买卖，你能给我什么啊，韩信。”

指端护甲抵上长枪锐柄，冑甲交锋轻响，静谧中诛心的刺缠绵地逼近，吻到胸口就是死。我胜券在握，韩信却兀然仗着几分高壮抬手挥拳砸在下颔，满口血沫噎回讥讽和逼问，我搞不明白他这突如其来的怒气，也气得发晕，抬脚朝他下三路踹得结实。我俩都不是什么明门大道出身，韩信好歹还是练家子学过几招，但到了我这里身法出拳皆忘了，拧作一团姿态风度无存，纯粹想从对方身上见血见肉。可惜他骨子里还存着傲慢，我俩从墙角打到窗边，烛台呛啷啷滚在一旁，他弯腰握住我踢过去的腿，我们掐着对方的脖子在地上横七竖八滚了几圈，谁也没讨好，但我偏觉得是占了上风。我志得意满，膝盖抵住他当胸一拳掼在他脸上，啐着血笑骂狼子野心，高屋建瓴地倾泻在他上。

终于月亮隐在黑云之后不再是伸手不见五指，日光乍泄照亮满地狼籍，我还攥着他的衣襟，却被晃得睁不开眼，血从额角滴在唇腹尝到一点腥。韩信面覆鲜血看不清表情，指节覆上我微微发颤的手，日光落在他脸上，照得他目光灼灼，我溃不成军，是掌心攥着火，逼出胸膛中悚然心惊。

太热，要被灼伤，又不甘心要被烧成灰的无妄。

“你若信得过我，我必不负你。”

我想，我临死前的回忆里，一定会出现此刻。

柠萌关于韩信和刘邦的小故事，自己亲自把夫君给推了出去，心好痛(๑-﹏-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