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沈砚秋眼中迸出亮闪闪的光,脑袋点得像捣蒜,握着小铲子的手又加了几分力气,潮湿的泥土簌簌落在脚边,方才只露了个角的土坑,此刻已能瞧见底下暗红色的布料纹路。
他忍不住压低声音,语气是按捺不住的雀跃,“我已经找到了,就是之前那个女人不见的那只绣花鞋。”
苏清野心头一紧,下意识攥紧了裙摆。
雨后的夜风裹着泥土的腥气扑面而来,裙摆下摆早已沾了不少泥点,他快步上前蹲在沈砚秋身边,指尖轻轻碰了碰坑边的泥土,凉意顺着指尖往上窜。
“我们动作得再快些,救火的那些家丁指不定什么时候过来,还有李老爷。”
湿润的泥土很容易被扒拉开,一只绣花鞋就露了出来,就在沈砚秋的指尖即将碰到绣花鞋的瞬间,一道粗哑的男声突然从身后传来,“你们是谁?大半夜的在这儿鬼鬼祟祟挖什么呢!”
苏清野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抓住沈砚秋的手腕,声音里带着几分急促:“快走!”
两人刚从地上爬起来,还没跑出两步,就见两个穿着短打的家丁从回廊拐角冲了出来,手里拿着木棍,一下子就挡在了她们面前。
沈砚秋下意识想挣扎,却被苏清野悄悄按了按手背,示意她别冲动。
身后的脚步声缓缓逼近,每一步踩在青石板上,都像是敲在两人的心上。
苏清野咬着唇,悄悄回头瞥了一眼,只见一个穿着藏青色长衫的男人正慢悠悠走来,袖口绣着暗纹,脸上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傲慢。
男人走到他们面前站定,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沈砚秋沾了泥的手上,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们准备结婚的苏绣娘,怎么还带着宅子里这个傻乎乎的杂役。怎么不好好在东厢待着,倒是带着个杂役来着火的西厢挖泥巴,这是哪里的规矩?”
说话间,男人的目光扫过树下的土坑,现在坑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男人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苏清野只觉得周身的空气都冷了几分,手悄悄按在了腰间,那里藏着一把小巧的银簪,是平日里防身用的。
他正想趁着男人分神的间隙拉着沈砚秋往后退,手腕却突然被沈砚秋轻轻握住了。苏清野侧头看过去,只见沈砚秋轻轻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几分安抚,示意别轻举妄动。
男人很快收回目光,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对着拦路的家丁抬了抬下巴。
“给我把这两个人带去正厅等老爷来问,看看他们两个能挖出什么东西来?”
说完,男人转身就走,藏青色的长衫在夜风里晃了晃,很快便消失在远处。
沈砚秋和苏清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几分担忧,却还是默契地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也只能先跟着去正厅,再做打算。
两个家丁上前,一左一右带着两个人离开了。
来到正厅,家丁狠狠地推了他们一把,将两个人推到了大厅中央,然后便退到了门口,守着门不让她们离开。
正厅里燃着烛火,火光跳动着,照亮了坐在上首太师椅上的李老爷,那人穿着一身绸缎长袍,脸色阴沉的用手指在太师椅的扶手上一下下敲着,发出“笃笃”的声响,在安静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说!”李老爷猛地一拍扶手,声音陡然提高,“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天晚上本该在东厢待着的新娘子,还有你这个杂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西厢?还在那儿挖来挖去,你们想干什么!”
苏清野深吸一口气,先抬手将额前散落的碎发拨到耳后,然后往前迈了一步,不动声色地将沈砚秋护在了身后。
他随后抬起头,脸上早已没了方才的慌乱,眼神平静,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坚定。
“李老爷,民女和砚秋去西厢房,只是为了找一样东西。民女白日里不慎将一支银线簪子掉在了附近。夜里躺在床上,总想着那支簪子,那可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实在放心不下,这才拉着砚秋一起过来找。没成想夜里的泥土太滑,民女脚下一绊,不小心蹭塌了树下的土,并非有意。”
苏清野说得条理清晰,眼神坦荡,连沈砚秋听了,都忍不住在心里佩服。
可李老爷显然没那么容易相信。他盯着苏清野看了好一会儿,手指依旧在扶手上敲着,“笃笃”的声音越来越响,眼神里满是怀疑。
“真的?新娘子不好好待在东厢,却深更半夜带着个杂役出来找簪子,这话谁信?要是出了什么差错,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苏清野嘴角微微一扬,缓缓抬起手,从袖口掏出一支银簪,那支簪子的簪头处沾了不少泥土,显然是刚从土里找出来的样子。
他故意将银簪递到李老爷面前,声音里也带着几分哽咽,“李老爷,民女说的都是实话。您看,这就是民女找的那支银线簪子,上面的泥土还没来得及擦呢。要是民女真的想做什么不该做的事,又怎么会带着砚秋一起,还留下这么明显的痕迹呢?”
李老爷的目光落在那支银簪上,眉头皱得更紧了,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
可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张哥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脸色惨白,连说话都带着颤音,“老、老爷!他……他来了!”
沈砚秋听到张哥的声音,下意识歪了歪头,悄悄瞥了他一眼。
张哥口中的“他”是谁?
李老爷一听“他来了”,脸色瞬间变了,刚才的怒气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紧张和期待的神情。
他猛地从太师椅上站起来,对着张哥吼道,“快快!都愣着干什么呢!还不快把大师请进来!你们这些没眼力见的东西,吃白饭的家伙!”
张哥被他吼得一哆嗦,连忙躬身鞠了个躬,慌慌张张地转身跑了出去。
李老爷在大厅里来回踱着步,双手背在身后,脸上满是焦躁,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没一会儿,门口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伴随着一阵淡淡的檀香。
沈砚秋和苏清野同时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穿着藏青色道袍的男人走了进来,那道士约莫五十多岁,头发用一根木簪挽着,脸上留着山羊胡,手里拿着一把拂尘,走路的时候脊背挺得笔直,眼神里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慢。
“诶呀,李老爷,许久未见啊。”道士走到大厅中央,停下脚步,对着李老爷拱了拱手。
李老爷连忙快步上前,一把抓住道士的手,脸上堆起谄媚的笑,语气急切,“大师!您竟然在这个时候来了,您快帮帮我。”
苏清野站在原地,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这个道士一定就是在幕后给李老爷出主意的人。
他悄悄侧过身,凑近沈砚秋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解释,“砚秋,这个道士肯定知道不少事,我们待会儿仔细听着,说不定能找到线索。”
沈砚秋轻轻点了点头。
道士拍了拍李老爷的手,脸上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语气却故意放慢了几分。
“李老爷,您先别着急。这大婚前一日就出了这么多事,依我看,这恰恰说明了一个问题,明日并不适合二少爷结婚。不如这样,我们把这婚期往后推个两三天,我再给府里做一场法事驱邪,说不定就能化解这灾祸了。”
他一边说,一边故意抬起头,目光在沈砚秋和苏清野身上扫了一圈,似乎想从两个人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苏清野心里一紧,连忙低下头,拉着沈砚秋也微微躬身,装作害怕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