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栀枝提着行李箱站在自己公寓门口时淮南着实有点吃惊,随即将她迎了进来:“没想到你会来。”
“挺想你的。”栀枝应道,在公寓转了一圈,行李刚放下就进了厨房,“我出去玩了一趟,给你带了点吃的,做给你吃。”
“去哪儿了?”
“法国。”栀枝补充,“我们手机上都有定位,你应该知道我去哪儿了。”
“你还去了色达。”淮南回答的十分肯定。
栀枝轻笑:“要是你不知道,我还就奇怪了,毕竟你就是会监视我的这样一个人。”
淮南懒得和她凭嘴,直接问:“和谁去的?”
“我在南法遇见了威尔。”栀枝回答:“和他去的色达。”
“这么巧?哪儿都能遇到他?”淮南绷紧了下颚线,“到底是无意中遇到,还是本来就想见,刚好碰上?”
栀枝把煎好的法式肥鸭胸和调的薰衣草蜂蜜配意大利黑醋的蜜汁端上桌,又切了南法熟透软烂的黄桃,端着南法特色的粉葡萄酒坐到淮南身边,“这重要吗?我要是想和威尔好,我早和他好去了,还非要等到你不在家的时候偷情?”
“栀枝,你要知道……”
“我不想谈这个问题,也不想和你吵。”栀枝抓住他一只胳膊,“淮南,你记不记得我们十八岁时一起看的《情书》,说过要一起去的北海道,还有那时候特别特别美好的我们?”
“我想和你去找藤井树。”栀枝看着他,眼眶氤氲了水汽,“还想去找……从前的栀枝和淮南。”
“好,我们一起。”淮南眼神复杂,还是将她揽进怀里。
两人订好了行程,次日下午就到了北海道的新千岁机场。
刚下机一股清爽的北风迎面而来,时间已近隆冬,北海道到处都是雪意盎然。本来这里就是一个无雪不欢之地。
他们一起乘JR来到北海道的首府札幌,再倒车,最终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小樽。
抵达的时候已经傍晚时分了。
星星点点的路灯中,可以分明看见那一片片恍若棉花糖一般的雪花随风飞舞。
这一路上,两人几乎无话。
似乎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着,却到了色内交叉口。
这是渡边博子和藤井树相遇的地方。
“渡边博子在这里遇见了藤井树。”栀枝介绍,“藤井树那时候肯定没想到藤井树后来爱过的人都是像她的人。”
“那如果我们以后没在一起,你会不会之后喜欢的人都是像我的人?”淮南突然问,特别稚气。
“不会。”
“为什么?”
“那个时候,我一定会觉得一定世界上谁都像你,但谁都不是你。”栀枝侧身向他,“所以呀,你可不能把我弄丢了。”
小樽运河是小樽的地标。夜幕下的运河清澈无比,倒映着天际绛紫的云彩,古色古香的小屋和两边古典璀璨的路灯。时间流逝,它默默见证了一座城市的兴衰荣辱。
栀枝愣了愣,突然想到问威尔的那个问题,重复问他:“你说,再相爱的两个人,也会被时间冲垮吗?”
“会吧。”淮南答道,许是看出她心情不太好,揉揉她的头:“不要想太多。”
第二天两人去了小樽市立色内初级中学。
这是藤井树们念中学的地方。他们在这里相遇,因为同名同姓遭到同学排挤,度过压抑的三年中学时光。但是无论曾经多么不堪,最终那些被误读的青春在时光的洗刷下始终都会变得清晰动人:那随风起舞的白色窗帘背后白雪少年读书时的专注的剪影;那张恶作剧选票“藤井树❤️藤井树”;那八十七张借书卡背后隐藏的懵懂的年少心事;傍晚在自行车棚等待一起放学的情侣;学校运动会上的冲撞事件;还有那本失而复得的《追忆似水年华》……《情书》的故事在一代代人身上上演,但青春从未老去。
淮南像影子一样跟在栀枝后面,一句话不说,而栀枝虽然有很多感触却也不知从何说起。
两人默默走着,来到一间空教室,两人竟像中学生一样毫无违和感的坐在里面,对着黑板若有所思,他们也曾成长过。
“欸,当时我们是同桌,我叫谁都叫学长,你不高兴,只要我叫别人学长你就去打他?”
“当时还被请去教务处,调查了半天你直接把事情的原委说出来,害的我们差点被抓包。”淮南笑,“那时候我就在想,小姑娘怎么这么笨啊。”
“那时候不懂事嘛。”栀枝跟着回忆:“我记得之前,每次有人吵架我都会被拉过去问原委,大家都笑我长了张cs(反恐精英)正义脸。”
“你每次去都很轻描淡写啊,老班叫你复述,你就真的复述,人吵那么激烈呢,你复述出来就平淡的跟平常问话没区别。”
“你还说!”栀枝娇笑着拍他一下,“我记得当时,要不是为了给你圆谎,怎么可能被老师针对。”
“当时你还老拿“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句话呛我……”
老师进来,见陌生的两人,很诧异的问了几句,淮南随意答着,瞅准时机拉住栀枝就跑,一直到了手宫公园都还是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手宫公园临近海边,是个赏樱胜地。不过现在只能看到光秃秃的树干和无处不在的积雪和枯叶,一片萧瑟之气。到了春季这里又是另一番景象了吧——樱花盛开,鸟语樱飞,游人如织——这里就是男藤井树在放学路上对女藤井树进行恶作剧的地方,他一边骑着自行车一边向女藤井树头上扣了顶脏兮兮的纸帽子。然后女主尖叫着差点从车子上栽下去……
海淘的声音依稀可辨,偶尔可以看见一两只海鸥的身影。冬日的夕阳懒散地倾泻在林间小路上,如同一幅印象派油画,公园里几乎没有人,两人有节奏的走着,却又恢复沉静。“欸,你说女藤井树到底喜不喜欢男藤井树啊?”栀枝找话题解闷。
“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很喜欢你。”
淮南默默的说了一句。
最后一天了两人要去小樽之行的最后一站——天狗山。
当小樽还在睡梦中,东方还未露出鱼肚白的时候,他们就已伴着熹微的天光起程了,抬头,可以看见晨星在黑暗的天幕上不停的眨着眼睛。
北风呼呼刮着,寒冷刺骨。
他们往山上一步步走着,脚下的雪“咯吱咯吱”地响着,天已经快亮了。
天狗山是小樽的制高点,站在山上可以俯瞰全城,还可以远眺波澜壮阔的大海,这里就是渡边博子和藤井树做最后告别的地方。从此,她接受了秋叶的爱开启了新生活,栀枝曾经依偎在淮南胸前说,她要对着这座山大声喊出,博子对树说的那句话,她要说给他心中的那个藤井树。
你好吗?我很好。
栀枝凝望着眼前这座云雾缭绕、一望无际的巍峨雪山心中突然蒸腾出一种圣洁的感觉。栀枝鼻尖冻得通红,她扭头看向淮南,眼底一片温柔。
“你希不希望我留下来?”
淮南手机震了一下,他连忙接起,吩咐了好几句,才又看向栀枝:“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想到东京陪你多住几天。”栀枝眼底掠过一丝失望,很快被掩盖过去,眼底尽是温柔。栀枝心里都清楚,这个问题,明明他是可以答上的。
但他没有回答。
可能因为公务耽搁,又或许只是因为他懂得。
两人租了滑雪的装备,乘索道上山。
两人坐在缆车里,这一刻世界非常安静,雪地皎洁,阳光如蜜,群山黛青色的阴影在远处起伏,世界唯一的色彩就是雪松那未被掩盖的一点点绿。栀枝耳畔突然响起呼啸的风声,她心里清楚,该结束了。
或早或晚,上天自有安排。
“栀枝。”淮南嘴里喃喃,这几天他总是很孩子气,像是真正回到了高中时代。
“怎么了?”栀枝应道。
淮南没头没脑地说:“要是缆车出现故障,我们两一起掉下去就好了。”
“不许瞎说,我们要平平安安的活着。”
“活到多久?七十岁、八十岁、一百岁?”
栀枝指着窗外茫茫白雪:“要活到我们的头发和雪一样白。”
淮南听了,认真的看向她:“我们一定要白头偕老。”
栀枝愣了一下,然后温和地笑着回答:“对啊,我会陪着你一起变老的。”
淮南笑了,眼底不夹一点杂质的笑,栀枝好久没看见过了。
“你总是这样,说话总要换一种方式,当时放天灯时要把“栀枝和淮南永远在一起”改成“栀枝和淮南要一直一直好好的”,现在也是,非要换个说法。”
那时换说法是因为自信两人不会分开,所以祈祷两人万事顺遂,现在换说法只是因为只想一起随时光变老,仅此而已。
好像自从那天抽烟时开始她就已经不再盼了。
两人都在等着,淮南等着栀枝变得和之前一样可爱深情,栀枝在等着,不知道在等什么。
真是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