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雪稍停的清晨,冬阳越过枝间的枯桠,璀璨刻邻的光束,自天际奔向大地,映在细细履覆的地面上,大地霎成明镜,祭坛上橙黄的祭幡旗帜迎光映出刺眼的金彩,焚祭的香烟在光影里衬得薄透似雾。
每岁天子于一阳来复之冬至日,祭天于南郊,行封禅之礼以告天地。
于南郊皇嗣祭坛上,站在主祭的江澄正拈香而祭,在他前头领祭的国子监,正朗朗颂念着祭天疏文以奏天宫众神,在江澄身后的远处坛下,除了成守边塞的三位大将军外,文武百官皆全员到齐,鱼贯罗列在冷冽的风中合眼祈祝。
江澄缓缓睁开眼,望着手中拍祭礼天的香枝,熏烟袅袅地飘飞攀上穹苍,在这晴朗得一望无际的清晨里,他首次感到虽然加诸在他身上的承担又重了一层,背负的责任也加深了一分,可是他的心却不曾如此轻盈过。
就快了,他的人生、这片始终沉寂的天地,就要动起来了。
尽管有众生皆视,他万能的表面下,那颗极其不安定而又不众人知的心,此刻正急速跳动。
尽管他不知道,当初决定下这一步棋,是否真的正确、是否该贯彻到底起手无回,但只要转首看向站在坛下呈眷中的无心,他便有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朝天奏表完毕的国子监,回身恭敬地请示太子过后,踱至炯烈燃烧的天炉前焚化祭天疏文,坛旁司礼乐官也奏起法号,等待已久的天鼓,开始在悠扬的乐音中缓缓擂起。
鼓声惊飞了林间飞鸟,也敲醒了经过一夜之后,心里堆积过多心事的无心。
江澄邋立在台上的伟岸身影,像远不可触的迷梦一般,虽站在她眼前可是却不真实。因为现在,他变回了白日里那个身系众人期盼的太子至尊,不是昨夜那名让她答应出卖自己的男子。
震撼人心的天鼓声中一波波的鼓动音律,在她的耳鼓内剧烈地震击,让她没办法集中精神去思考昨夜所发生的每件事,只能揪锁着愁容,静看江澄在他的舞台上扮演着与他昨夜截然不同的角色。
突然间,风云低垂,另一道钟鼓连响、法锣震天的巨响,几乎撕裂了众人耳膜。
下一秒,位于南郊关外的城垒,不似平日般的平静。
熊熊火炬莹亮如昼,遍插在城上鹅黄色的七星道旗,因飒飒狂风吹扬得剧烈飘动,急奏的旗音如鼓。在城上临时设置的祭坛上,摆置了个巨大的青铜大鼎,鼎中火势燃烧得熊烈猖旺,燃起的烟雾顺着东风风势一乘,浓浓弥漫着镇鬼的柳枝枝条燃烧刺鼻味,顺势吹向西方,令对峙在远处的万鬼大军们,忍不住掩住口鼻以抵挡那难以忍受的气味。
远自栎阳帝都起程,不惜千里赶赴至此的祁国旗下千名术土,在此驻守已有数月之久,此刻,正由祁帝卫湛领军,在这版图极西之地,与魔界展开了数月以来,首次抵御万鬼大军连绵不断的攻防战事。

蓝忘机仙袍衣袂迎风飘动,高站在城头,微脒着眼凝望敌方大军的动静,在仍是无法看清来者动向时,他扬手命身后等候他施令的蓝家弟子发讯,要他们再燃起多盏天灯照亮夜空。
数百盏素白纸面所糊,上头封黏着四道法符的天灯,不久即在火焰的助燃下飞上天际,就着腾疾的风势迅速飞向西方,照亮了晦暗如墨的荒野,同时也蒙胧映出了在下头高举兵器,准备进攻的万鬼大军。
当第一柄穿透风帘的冥箭,射至由黄土泥砖所砌的城墙墙缘,等候已久的术土们纷纷转首看向高踞在城头的蓝忘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