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狱

林涛从没觉得自己是好人。

世界上也没有绝对的好坏。

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是有点儿叛逆心的，所以他知道他即将作为卧底来到监狱刺探情报的时候，他是很兴奋的。

“林涛，事情很棘手，不如你去试试吧。”

此时他还没什么名气，不是队长，也没在电视上出现过。

局长亲自见他，让他去的是一个匪夷所思又毛骨悚然的案子。

咬人，吸血。

卟啉病林涛听说过，但这个人又不像。

有小姑娘抱过来一沓档案，“您看看，就是他。长的挺清秀的一年轻人，怎么就能干出这事儿来——”新来的总有些正义感，她一边惋惜，一边摇着头走开了。

林涛翻来档案。

那上面贴着一张照片，他看起来很年轻，紧抿着嘴唇，似乎还微微蹙着眉，头发倒是梳的一丝不苟。

秦明确实没有一张变态杀人犯的脸。

林涛大概明白了整个案子。

年轻漂亮的女人，被人咬了脖子吸血，接着捅了几刀，伤口很深，致命。

以当今的科技，不是不能核验，但问题难就难在秦明咬死了不松口，人家认罪。

警局再有能耐，也不能把他拉出来，对他说你可别瞎说了凶手不是你，然后扔出去吧？

“你试试，看能不能让他说实话，警局里你机灵，不行咱就再琢磨琢磨。”

局里就为了这个事开了个全体会议，同事朝林涛举杯的时候他觉得壮烈无比。

得，谁让他们的眼神跟自己回不来了一样。

林涛觉得挺好，警察同志进监狱，也挺有纪念意义。

林涛被安排跟他一个宿舍。

实际上，宿舍里也就他们两个人。

“哎，你好。”

林涛打了个照顾，他那位坐在床边离他不远的室友就稍微偏过头来。

噗咚。

林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他比照片上好看很多，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风度，嘴唇丰润，脸部线条柔和，总得来说，那是一张……一张容易诱人犯罪的脸。

“你好，我叫林涛。”他慢吞吞的铺床，用余光去看秦明。

他还是坐在那里不动，只不过把头转回去了，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局里伙食不错，嫌疑人的伙食也没那么差。

林涛捱了一晚上，终于在第二天吃早饭时又开口，“你吃那么少，能吃饱吗？”

秦明看他一眼，“你不怕我？”

“我为什么要怕你？”

秦明又看他，“我是杀了人的，连那个做笔录的小姑娘都说我是个变态。”他顿了一顿，突然说，“女人的血是甜的，你尝过吗？”

林涛后背一凉，他觉得有点慎人，可仍然道，“我觉得你不像。”

秦明似乎愣了一下，他笑起来，“坏人两个字可不会写在脸上。”

“可是你看起来年纪不大，干嘛要做这样的事？”

“秘密。”秦明把头垂下来，刘海儿遮住他的眼睛，他的脸被挡在阴影里，之后，无论林涛问什么，他也再不开口了。

林涛那时候是个毛头小子，没现在沉得住气，跟秦明絮叨了一晚上也没得着回应，憋气又窝火。

一连耗了好几天，案情没有进展，但秦明好歹愿意跟林涛聊聊闲天儿，可能是因为日子太无趣，身边有个人喋喋不休总做不到完全忽视。

“日子什么时候能到头……”

“你想出去？”

林涛连忙道，“当然想出去，你难道不想出去？”

“犯了错，就得接受惩罚。”

“就算你真杀了人，也得有个理由，你干嘛要这么做？”

“因为她们该死。”

秦明眼里终于有了点亮光，林涛却看不出来是因为什么。

秦明从没问过林涛他是因为什么进来的，林涛的试探也被他滴水不漏的挡回去。

林涛觉得秦明没什么问题。

但他不能保证能不能完成任务。

他甚至开始在与秦明的相处中隐隐约约的觉得，就算他是个杀人犯，自己也想救他。

林涛为自己突然出现的想法感到恐怖。

事情开始有转机。

同样的案件又出现了。

警员质问秦明，“你是怎么在狱中作案？”

秦明不说话，他手指来回揉搓，用力过猛使指尖儿泛起苍白色。

林涛见到秦明时，他脸色白的要命。

“没事吧？他们对你做什么了？”

秦明只是摇头。

但那天晚上，他突然问林涛，“你觉得我不像个杀人犯？……那怎么样才能像个杀人犯？”

林涛凑到他跟前看他，这才发现，秦明鼻尖上有一颗小痣，正随着他说话一跳一跳。

长成你这样，像不了杀人犯。

但林涛没把这句说出来，他憋在心里头，问了一句，“怎么突然问这个？”

“林涛，其实我怕死的。”

也许是夜太深，周围太静，林涛竟然听出秦明声音哽咽，“本来这事儿都结束了……”

林涛觉得，他大约是能完成任务了。

秦明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跟林涛说，但现在，他说不说也没什么要紧了。

有人来自首，大喊大叫着说他是咬脖子案的凶手。

局长在单面玻璃在听完陈述一拍腿，“哎呦！这案子可算是破了！”

为什么咬脖子，是因为他恨极了那些做特殊服务的女人。

他叫周颂，一年以前认识了他女朋友，浓情蜜意了一段时间，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女人卷了他所有的钱跑路了。

女人就是做那档子皮肉生意的。

这回周颂钻了牛角尖儿，专门带了刀子往那种女人身边去，就为了‘伸张正义’。

秦明是被林涛送出来的，到了门口碰见周颂，周颂给秦明下跪，连声说对不起，是哥错了。

秦明头也不回，等周颂被带走看不见了才呜呜咽咽的哭起来，林涛给他抽了张纸，可眼泪擦也擦不干净。

“给人家顶什么罪，以后少看点儿电视剧。”嘴上这么说，但看他哭成这样，林涛还是没忍住抱了抱他。

事情来龙去脉其实很简单，秦明企图顶罪，是因为秦明目睹周颂行凶，但周颂也曾救过秦明一命，秦明管周颂叫哥，周颂也经常在他困难时接济他。

“挺感人的。”林涛在做总结时说，“但法律不允许越线。”

谁的命都是命，没有高低贵贱。

林涛只知道他后来走了，但谁也没想到几年之后新调来的法医科长会是秦明。

西装革履的秦科长让新晋林队长乐开了花。

单身值了，还真给等着了。

林队长三天一玫瑰，五天一约饭。

“林涛出去，你的眼神让我很不舒服。”

法医李大宝瞅瞅秦明，又瞅瞅林涛。

威风八面的林大队长灰溜溜的推开门。

得，林涛活该就被秦科长掐住一辈子。

可人家自个儿愿意啊，李大宝摸摸鼻子，咱可别瞎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