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乐糖

李大宝笑眯眯把糖递过去的时候秦明才抬头见了她一眼。

“秦科长吃个糖呗，要不然坐久了起来头晕。”

秦明把头低下去，“不吃。”

“可乐味儿的！”李大宝跟哄小孩儿似的咂咂嘴，“特甜，真不吃？”

秦明的眼睛像是黏在了书上，“太甜，不吃。”

“可乐味儿！”秦明嘴里被塞了颗糖，外头糖衣一化，就噗噜噗噜在嘴里冒起泡泡。

林涛嘿嘿一笑，手臂搭在他肩膀上，“怎么样啊老秦，好吃不？”那时候秦明还没打发胶，刘海软乎乎的耷拉在额头。

他皱着眉头忍着嘴里的气泡，有点含糊不清的问，“你怎么来了？”

秦明记得林涛是有课的，可他还是来图书馆讨论室找秦明。

林涛伸头看看秦明的电脑，“写论文呢？”

秦明嗯一声，把他推远一点儿，“你逃课？”

“哎呀你别生气，我这不是想你了嘛，而且那教授讲的实在没什么意思，还不如看你呢。”

秦明看他一眼，叹口气，手指在键盘上敲动。

林涛盯了他好一会儿，也叹口气。

“要实习，你想好了没？”

秦明手指没停下来，他摇摇头，“你呢？”

林涛手机响起来，秦明瞟了眼，上头大概是个什么萱，一看就是女孩子的名字。

“什么事？”

“一个学妹。”林涛挠挠头，“那啥……刚刚我们说到哪儿了？”

秦明别过脸。

这个学妹不止一次找过林涛，他们当时参加英语活动，也是她在群里发消息说在七拐八拐的楼里迷了路，希望谁能来领她一下。

秦明眼见着林涛站起来往外就走，他都没来得及叫住他。

后来可想而知，林涛领着学妹进来，秦明一句话也没说。

有人说啊，失望是一点一点攒起来的，像水滴石穿，不知不觉悄无声息。

他们寝室老大还在调侃老二，“我跟你说妹子最恨中央空调，那家伙，一个人温暖一个班女娃娃，最可怕的是他还有女朋友，啧啧啧。”

秦明把自个儿塞进被子里，手指在屏幕上顿了又顿，还是点了发送。

“为啥不吃啊。”李大宝凑到他身边，“林涛说你胃不好，不能老喝咖啡。”

“他还说让你少吃煎饼呢。”秦明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怼她。

“行吧行吧！”李大宝把糖搁在桌上，“你有空尝尝，还带气儿呢。”她到自己座位上坐下。

实习的时候秦明没跟林涛一起，他俩头一天吵了架。

林涛觉得他莫名其妙，秦明觉得林涛实在是变了。

秦明其实不擅说话，一张嘴阴损毒辣，说好话都带着三分利刺，更何况是说起这些事。

林涛脸红一阵白一阵，也没什么好气的回他，“随便儿你怎么想吧！”

他俩不欢而散，林涛把口袋里的糖都扔到桌子上，转身就走。

可乐糖噼里啪啦的砸在地上，秦明愣愣看了一会儿，扭头也走了。

“这个糖啊，就是‘百事可乐，天天开心’的意思，你吃了我的糖，就得天天开心！”

可秦明到底没天天开心，也没百事可乐。

后来他到龙番警局实习，然后就在这里一路做到了法医科秦科长。

人人都说他鬼手佛心，也有人贬损他冷着脸就像个木头桩子。

他既没交男朋友也没交女朋友，假小子李大宝经常打趣他，“咱们秦科长是仙人，没有七情六欲，不食人间烟火呢！”

其实哪儿能啊，他看到李大宝手里糖的时候嗓子一哽，差点说不出话来，初恋最难忘，更何况他俩当时确实蜜的像冒泡泡的可乐糖。

秦明站起来想去接杯咖啡，结果站起来的时候腿一软，差点摔下去，他伸手一划拉，后边突然有人伸出手把他扶住。

“秦科长没事儿吧？”李大宝哒哒哒跑过来，“哎，林队？”

秦明嘴里被塞了颗可乐味儿的糖，在口腔里噗噜噗噜冒着泡泡，他站直了身体，迟迟没回过头去看。

声音很熟悉，在心里悄悄放了好多年。

林涛咳嗽一声，把手从秦明腰上挪开，“低血糖……下回记得在身上带点儿甜的。”

林涛往他兜里塞了点东西。

“你们俩认识啊？”李大宝有点好奇的看他，“那是新来的支队队长，据说破了好多大案子，厉害的不得了。”

秦明把手放进兜里，掏出来那几颗还带着林涛温度的可乐糖。

“……不认识。”秦明转转眼珠，好让嘴唇不再发颤，“不认识……倒是长的挺帅。”

“那可不，咱局里好几个小姑娘找人家要联系方式呢——”

秦明觉得有点遗憾，但却不大后悔。

好歹林涛成了他想成为的样子，自己也是。

生活不是小说也不是电视剧，少有真正的大团圆。

有的遗憾说是遗憾，也不如说——正是它们，才造就了今天的你。

秦明撕了糖纸，任由可乐味儿在口腔里蔓延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