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涛皱着眉头,问前头叽叽喳喳不停的假小子,“等会!宝哥你说刚刚什么?”
“哦!咱们局要来法医科长,空降那种!”
“不是这句。”
“谭局亲自带过来,啧,这关系可硬着呢,不知道咱以后的日子还好不好过,哎你以后可别在工作时间打电话了……”
林涛拿手拍拍脑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你刚说……他叫什么?”
“秦明啊。”
林涛是记得有这么一个人的。
何止记得。
这个名字,伴随着纸飞机。
林涛那时候还是个四五岁的小屁孩,却也知道怎么讨喜欢的的大哥哥欢心。
秦明家在二楼,他就拎着满满一塑料袋纸飞机到他楼底下去。
冲纸飞机哈口热气就踮着脚尖卯足了劲儿往上扔。
可哪有那么容易,没飞半层楼呢,它就摇摇摆摆栽下来。
林涛胳膊酸了,眼睛也疼了,急得要哭。
秦明就站在窗口那儿看他,冷冷淡淡的,却有温暖的春风拂过他的发梢。
林涛手里只剩下最后一只,他涨红了脸,使劲抡着胳膊。
那个时候秦明有多大?林涛仔细回忆,二十四五岁上下,那他现在应该四五十了?
李大宝仍旧嘟嘟囔囔的,拿胳膊肘一碰他,“听说可帅了,又年轻,咱门口那女警员看呆了都,直嚷嚷着霸道总裁呢,要我说就是言情小说看多了,还霸道总裁呢……涛涛你好歹当年也是警草,不得打扮打扮跟他争奇斗艳一下?”
林涛眉头没松开,一只手放在下巴上。
得,那指定不是小时候那位大哥哥,自个儿都三十了,他要是还年轻,不成了老妖怪?
谭局领着西装笔挺的男人进来的时候,李大宝“嚯”了一声,压低声音跟林涛说,“是挺帅哈。”
……老,老妖怪。
林涛差点没绷住脸上的表情,同名同姓还能勉强说的通,可长的一模一样就吓人了。
问题是此秦明跟彼秦明比复制黏贴还复制黏贴。
谭局一指林涛,“介绍一下,我们刑警队队长,林涛。”
“那个,秦科长你好,我是法医科李大宝。”
秦明似乎是扯了扯嘴角,但没开口,眼神落在林涛身上,盯了他好一会儿,才点点头,大步往办公室去了。
“秦明性格就是这样,你们熟悉熟悉。不过人家能力强,有资本,要不是自请调任啊,邻市是绝对不会把这样的人才让给我们的。”谭局一手一个,拍拍两人肩膀,“都让着点儿。”
李大宝瘫在椅子上,“得,我觉得我的日子不好过了哟——”
毕竟秦明是她的直属上司,那会儿还抱着的一点儿期待这会全散了个精光,她拿手搓搓脸颊,打了个激灵“帅是帅,就是——生人勿近啊,怪可怕的。”
林涛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他急切的想知道真相。
秦明来了两天,李大宝脚不沾地跟着他转了两天,最后还是林涛出了面,“老秦,你来了我们也没给你接风,就今晚上,咱们出去吃一顿?”
林涛没给他拒绝的理由,到了约定时间搂着他肩膀就走,李大宝十分震惊,这俩人性格天差地别,怎么这么快就好上了?
说是接风,其实就是聚餐,总共就四个人。
林涛,秦明,李大宝再加上小黑。
被揽住肩膀的时候秦明有点僵硬,但没拒绝,眼睛里也带了笑意,林涛没敢肆无忌惮的盯着他看,只是隐晦的打量他。
其实事情已经过去了快三十年,林涛冷静下来之后也就不太确定了,或许只是长的相似又恰好同名同姓?
可这实在是巧的离奇。
龙番的冬天很冷,他们要了热菜,李大宝又点了椒麻鸡,“哎,我跟你们说,这椒麻鸡绝了!”
小黑苦着脸,“哎呦宝哥,你怎么又吃这个。”他对上林涛疑惑的目光,黑黢黢的脸扭曲成一团。“林队,上次吃椒麻鸡,把我嘴角都辣裂了,你们少吃点。”
“少说两句!”李大宝瞪他一眼,“美食不能辜负,嘴角裂算什么……你看河豚剧毒,还那么多人吃呢不是!”
秦明蜷曲了手指。
林涛就坐在秦明边上,“老秦能吃辣吗?”
秦明摇摇头,“过辣容易对于胃肠道黏膜产生化学性的腐蚀刺激,产生慢性炎症和溃疡。”他看了李大宝一眼,“这是医学常识。”
李大宝有点无语,她朝秦明做了个鬼脸,筷子已经夹了鸡肉放进嘴里大嚼特嚼,含含糊糊的,“一生才有多长啊,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呗。”
林涛察觉到秦明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招手要了瓶果汁,摇匀了果粒想给秦明倒上,被秦明伸手一挡,“我喝茶。”
李大宝看着林涛吃瘪,幸灾乐祸的哈哈直笑。
林涛没生气,他把大麦茶递给秦明,把橙汁吨吨吨的给自己倒上。
总而言之这顿饭吃的挺不错,天色不早,李大宝叫了车,她跟小黑顺路,小黑还想说点什么,被李大宝一把塞进车里。
秦明吃了顿饭,头发丝儿也没乱,林涛却出了一身汗,风衣扣子也解开了,“咱们去走走?”
秦明没点头也没摇头,林涛就招呼着结账,服务生很有礼貌,“先生,您这一桌已经付过帐了。”
俩人出了餐馆。
“谢谢啊。”林涛挠挠头,“还让你破费。”
秦明没说话,他跟林涛并肩,没两步俩人连行走时的幅度都倾向一致。
林涛是个很开朗的人,可现在没来由的觉得有点紧张和尴尬,“我听谭局讲,你是自请调过来的?”
秦明抬头看看灰紫的天空,轻微点了下头。
“为什么?龙番跟邻市也没什么差别。”
“我来找人。”秦明声音有点飘渺。
“找到了?”
“找到了。”
林涛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咚咚直跳,他停下脚步,盯着秦明看,“你……”
风掠过秦明的头发,把他用发胶打的一丝不苟的头发吹得散下来一缕。
俩人都开始沉默,林涛几乎就要把询问脱口而出,但秦明先开口,“回吧。”
林涛把秦明送到家门口。
“等下。”秦明没让林涛进门,转身从屋里取了什么东西塞进他手里,门很快的关上了。
“什……?”
是发黄的纸飞机。
快三十年了,上面歪歪扭扭的稚嫩字迹还能看得清。
——大哥哥,我长大了要娶你。
是林涛最后扔的那只纸飞机。
只有这只纸飞机平平稳稳的落到了秦明窗户边儿。
“不,不是吧,……他!”林涛稀里糊涂的到了家往床上一躺,翻来覆去的看那只纸飞机,企图从上头找出点儿蛛丝马迹。
可这确实是他小时候的笔迹,总不能有人这样无聊,而且自己小时候的事情也没多少人知道,毕竟他搬了那么多次家,小时候的熟人早都忘的七七八八了。
秦明咬着嘴唇,他给自己磨了杯咖啡,坐在沙发上慢慢的喝。
他也是有些紧张的,毕竟好多年,他不知道林涛还记不记得当年那个大哥哥。
如果记得,又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怪物。
李大宝说,一生才有多长啊。
可对于秦明来说,他这一生长的看不到尽头,时间在他身上停止,从二十五岁那一年,他就开始眼看着身边的人一天天老去。
他一直想找到那个扔纸飞机的小男孩。
秦明喝完最后一口咖啡。
“老秦!”林涛就在警局楼梯上拦住了刚从谭局办公室出来的秦明,把新折好的纸飞机放到他手里,“你一会再看啊!我走了你在看!”他边说边往下跑,三步并两步脚底下一滑差点摔倒,飞快的钻到档案室去了。
“林涛干嘛呢!”李大宝吓了一跳,“忙着追小姑娘去啊?”
纸飞机上有字,依然不大工整,却一笔一划很认真。
——说话算话。
秦明突然觉得眼睛发热,他连忙重新板起脸。
“涛涛晚上去吃小龙虾呗!”
“不去。”
“叫上秦科长!”
“不去。”
“我请客!”
“我晚上有约,去老秦家折纸飞机。”
我知道,纸飞机和见面都是热烈又无声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