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下）

林涛酒量其实不大好，坐着没事儿，站起来就摇摇晃晃的走不稳路。

“那个，秦科长，你送送他呗。”

林涛自己倒是毫不避讳的凑过来，歪歪扭扭的往秦明身上蹭。

秦明是想直接给林涛叫辆车了事儿的，好不容易等来的司机师傅就问了他一句，“到哪啊？”秦明就哑了声。

他赶紧去拍林涛肩膀，“林涛，林涛！你家住哪？”

半醉的人根本不讲道理，林涛不仅不开口，还一把捏在秦明嘴唇上，捏成了扁扁的鸭子嘴。

司机师傅差点笑出声，看着西装革履的男人手忙脚乱的把另外一个根本不配合的塞进后座。

秦明拽着林涛站在自己家门口的时候还觉得有点不太真实，他不喜欢别人来他家，谁也一样，哪怕是张松，秦明也从没让进过门。

可是林涛，林涛，林涛是不太一样的。

到底有什么不一样，他自己反而也混乱起来，搞不清楚。

秦明把林涛拖到床上，看了看还是把鞋子给他扒掉了，法医多多少少都是有洁癖的，好在秦明并不算太严重，他没换居家服，给自己磨了咖啡。

咖啡特有的苦涩飘出来的时候，秦明的手机响个不停。

他看了眼墙上挂钟，九点半，已经不算早了。

秦明按了接听键，他没主动说话，但那一头声音完全没有顾忌，“秦明，你干嘛去了？”似乎还带着压抑的愤怒，“你干什么去了？”张松又接着问，“你在哪呢？旁边还有别人？”

这一连串的问题，秦明要还不明白就真不用在警局任职了，他拧起眉头，“你监视我？”

门铃被摁响了，连着门也砰砰的响，手机那一头张松道，“开门。”

秦明一转头，发现林涛正坐在床上看他，“男朋友啊？”

秦明也不知道该做出点儿什么样的反映，他手里的通话还没挂断，张松话已经说的非常难听，秦明耳朵离开了听筒还是能清晰的听见，“秦明你敢不敢开门，大半夜带人回家，他们说的真是一点都没错，当初在吧台你看着就是个欠艹的婊——”

林涛噌的跳起来，又唰的拉开门，一拳就怼在张松脸上。

张松显然没料到会发生这事，他一手捂流血的鼻子，另外一只手一指林涛，“你们俩大晚上在一个屋干什么呢！”

张松根本打不过林涛，偏偏林涛也不解释，就把张松摁在地上一拳又一拳的砸。

秦明看着眼前这一幕，觉得荒唐极了。

“林涛撒手。”

“别打了！”

秦明知道警察打人后果有多严重，上个月打抱不平的小警察刚被迫脱了警服，这一辈子都不能再从事他最爱的职业。

秦明拽着林涛往后拖，“行了，张松你赶紧走，咱俩也没什么其他关系，断了就断了吧。”

“警察打人，我非得告你去我！你等着，我非得搞得你倾家荡产不可！”

林涛根本就不怕，在警校里他就不是个胆小怕事的种儿，到了龙番，成了林大队长，他其实还是没能改掉爱冲动的毛病。

秦明丰润的嘴唇抿成了一道锐利的直线，他把桌上的咖啡杯摔到地上，瓷片溅起来划伤了他的手背。

张松骂骂咧咧的走了，好事的隔壁大妈还打开门来瞅了瞅他。

“狗屁！”林涛踱着步子，他气的要命，“他算狗屁的男朋友！”其实林涛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好好的夹克被他揉搓的皱皱巴巴，整个人就像刚被抢了配偶的花孔雀暴躁不堪。

秦明把流血的手背放到水龙头底下冲了冲，顺便也把水撩到脸上，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不停的颤抖。

“他怎么知道我是警察？”

秦明把掉下来还被踩了一脚的西装外套放到脏衣篓里，“行了，你怎么那么生气。”

“他监视你？他知不知道这是犯法的，我他妈的现在就能把他抓起来！”林涛过来看了一眼秦明的手背，然后把自己扔到外头的沙发上，“老秦你居然能受得了他！”

秦明把地上的咖啡渍抹干净，把碎瓷片收在一起哗啦啦扔进垃圾桶，另外拿出来两个杯子，倒上热水。

“本来也不是什么正当关系，何况。”秦明的脸在水蒸气里朦朦胧胧的，他把两只手交叉撑到下巴底下，“张松说的也没错，。”

林涛看着他的脸，然后叹口气。

“去睡觉吧，明天记得请假。”秦明站起来，略微一回头，“张松不会放过你的。”

“你觉得我会怕他？”林涛瞪起眼睛，“我不睡，我在这守着。”林涛其实已经不算太年轻，但他身上还是少年人的气血方刚意气风发。

秦明垂着眼睛想，他们之间差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大的？

“老秦，我觉得你应该找个人好好聊聊。”林涛拍拍沙发，使劲捏了一把自己眉心，“有事儿你可不能老自己憋着。”

秦明拿指甲划了两下沙发面儿，难得生出来几分局促。

“你跟张松到底怎么回事啊？”

“性/关系。”秦明咬了咬嘴唇，直直的盯着林涛。

直白的林涛不知道说点什么，俩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林涛才开口，“老秦你坐那么直不累啊？”

秦明身体崩的死紧，跟要折断的弓似的挺着。

“你呀。”林涛笑起来，“跟我较什么劲啊，对着张松都不怕，现在知道紧张了？”拍拍秦明脊背，“我根本就不在乎这个，而且这都什么年代了，有几个炮/友不也正常嘛！我身边还有个朋友去年去美国结婚了呢！”

秦明转过眼来看他。

“你别想太多，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下一个更好！”

秦明略微牵了牵嘴角，“我知道了。”

林涛摸摸肚子，拽着秦明站起来，“你饿不饿，煮碗面吧！”其实他也不是特别饿，但看着秦明的样子，他就觉得应该带着他做点别的事情。

秦明家没有泡面，但不是没有速食品。

林涛煮了碗挂面，滴了两滴香油，“鸡蛋在哪？”

“没有鸡蛋。”

“火腿肠有没有？”

“没有。”

林涛搅着清汤挂面，眼神在调味盒上转了一圈，盐，酱油，醋和糖，别的什么都没了。

“你就是这么过日子的？水果有没有？”

“有苹果，吃完了。”秦明从旁边的抽屉里取出一柄钥匙，放到桌子上，“你明天来的时候，给我带点水果。”

林涛知道那是房门钥匙，是秦明唯一一把备用钥匙，现在，他把它交给了他。

“要苹果，柚子和香蕉。”

“现在，去睡觉。”

秦明以前总是欺骗自己，不被爱又有什么关系，但内心到底是极度渴望被爱的。实不相瞒，他一直很想成为那种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就可以被爱的人。

林涛从大大小小的塑料袋里掏出他采购的那些柴米油盐并且跟他絮絮叨叨的时候，秦明想。

跟他试一试，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