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
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
铜镜前的我还有些昏昏欲睡,只见永娘的手灵巧地在发间穿插着,高高的发髻挽起,峨眉丹唇描摹,我已睡意全无。
永娘的手又轻又暖,像是阿娘的手一般。她一边替我梳着头发,一边慢慢地说道:“娘娘的芳辰,宫中忘了,殿下也忘了,今天娘娘十八岁了。”
我是真的忘了,只是,他也忘了……
记得今年赵良娣生日时,好生热闹,她的父亲升了官,她又很得李承鄞宠爱,宫中巴结她的人自是不少,我去青鸾殿看她时,殿内的礼物已经堆成了小山。
本都是些珠宝首饰,绫罗绸缎,我并不羡慕。我只是羡慕可以有人对她这么好,永远记得她的生辰。而我在东宫三年间的生辰,那人从未过问……
“殿下许是近日政务繁忙,有些疏忽。”
他这一疏忽,就是三年……
秋风轻抚耳边,像是赵良娣轻蔑的笑声,你以为你能在他心中占有一席之地,你与我又有什么不同?
只是,今日的午膳与平常有些不同,我看着案桌上摆满的吃食:烤羊排、马奶糕、大闸蟹……无一例外,全是我喜欢吃的,想必是永娘准备许久的。
“永娘,谢谢你。”想不到这东宫中也有真心待我好的人。
“回娘娘,这些都是太子殿下早就吩咐膳房准备好的,刚刚送来。”
“那你该怎么写谢我呢?”殿前的人走了进来,一席白衣,与以往暗沉压抑的黑色华服不同,剑眉星眸,清新俊逸,好不潇洒。
我从来没有见过人将白袍穿得那样好看,他长得可真好看啊,弯弯的眉眼仿佛含了一丝笑意,他的脸白净得像是最好的和阗玉,他就好像澧朝的上京,有着温润的气质。
我看得呆了,他怀中的东西动了动,引起了我的注意。
李承鄞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猫,那只猫儿只有巴掌大,毛色雪白,两只眼睛又是两色鸳鸯眼,说不出的娇小可爱。
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它仿佛早就认识了我一样,使劲地往我怀里钻,好看的鸳鸯眼一眨一眨的。
“这是给你的生辰礼物,给它取个名字吧。”
原来他是记得的。
我想了想,说道:“它长得这么白,就叫它雪花吧!不,我叫小枫,它应该叫小雪,这样才对头!”
他愣住了,我也怔了怔,不知为何,我只觉得这番对话好生熟悉,就好像我曾经也和别人说过一模一样的话一般。
他回过神来,冲我笑了笑:“好,就叫小雪吧。”
看着一桌子美食,早已饥肠辘辘的我顾不上什么澧朝的规矩,抓起羊排就往嘴里送。
李承鄞只是斟笑地看着我,轻柔地拿手帕擦去我嘴边的油渍,说道:“原是我想多了,你本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说罢还戳了戳我的脸颊。
我十分不情愿的看着他,不就是嫌弃我堂堂西洲九公主吃相难看了些吗,若是按照你们澧朝的规矩慢条斯理,我还没等吃饭就已经没了食欲。
他今日似乎心情大好,竟为我拆了两个螃蟹,并将拆完的螃蟹壳摆在了一起,变成原来一整只的样子。
我拍手叫好,都忘了吃蟹,一脸崇拜地看着他说:“你教我拆蟹好不好?”
我平时很少求人,尤其是李承鄞,不过现在的他似乎与以前不同,不再那么高高在上地摆着架子,对我向来是有求必应的,我以为他定会答应,可是,他却拒绝了我。
他执意不肯教我拆蟹,我便生气了,索性放下了银箸,既不吃他辛辛苦苦拆好的螃蟹,也不去理会他。
他见我有些恼怒了,便没了以往的硬气,柔声道:“这些东西你是不必学的,有我在,我会帮你拆蟹,我会教你澧朝的礼仪,小枫,往后一切麻烦的事情都交给我。”
我没想到他竟会如此煽情,心里软成了一片。
用过午膳,永娘为我换上了一件嫣红色的百花曳地罗裙,高高的发髻也改成了简约的螺髻,显得灵巧可爱。
不得不说,李承鄞选衣服的眼光还是不错的,这精致复杂的针线和上好的丝绸轻纱定是费了不少功夫制成的。
“以前我不是很喜欢大红色,但你穿特别好看。”脑海中突然回想起这句话,我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正痴痴地笑着。仔细打量着衣裙发髻,我才反应过来这并不是宫中的装扮。
见我有些疑惑,永娘便说:“殿下说今日是娘娘的生辰,便向太皇太后求了恩典,特许娘娘出宫。”
我大喜过望,又没了平日华服的束缚,只拖着轻盈的裙摆跑出殿门。
宫门外,银杏旁,白衣公子缓缓回头,明明嘴角没有上扬,眉眼间却饱含笑意,他朝我伸出手,静止了时光,温暖了岁月。
那时,我便想,若是能一直牵着这样一双手走下去,即使一直待在这皇宫中也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