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人间有白头（二）

雪是不知何时开始下的。

如此之大，仿佛一群蝶无声无息地从冷灰色的云层间降落，铺天盖地而来。只是一转眼，繁华的宫檐上已是苍白一片。

一路无言，我和他静静地走着，直到发髻已被薄薄的一层白雪覆盖。

他忽地牵起我的手，绕到我身前，目光灼灼地看着我说：“小枫，你知道吗？在我们中原有个习俗，初雪那天，要与相爱的人携手同行，直至头发都被白雪覆盖，寓意长相厮守，白头偕老。”

他将我的另一只手也攥在手心，缓缓地吟出那句古诗：“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他的眼神是那样炽热真诚，我忍不住想去相信他。

可他也曾与赵瑟瑟立下白头之约，现在，她就要死了，他却浑不在乎。

我挣脱开他的手，冷风过境，指尖微凉，我才发觉那双大手原来如此温暖。

我淡淡的说：“那赵良娣呢？”

“我并不喜欢赵良娣，她是赵家嫡女，赵家又与高相交好，权倾朝野，我唯有娶她，对她好，才能得到赵高两家的支持，才会坐稳太子之位。她嫁给我，亦是为了赵家的荣耀，我与她之间，本就是各取所需……

但小枫，我喜欢你，是真心的……那天我生着病，你一直被我拉着手，直到发麻也不放开，那时候我就想，世上怎么有这么傻的丫头，可是我没想过，我会喜欢你这个傻丫头。你被刺客抓走的时候，我是真的快要急疯了……那时候我想，若是救不回来你，我该怎么样……我从来没有怕过……可是你回来了，我便发誓，会一辈子对你好，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一人可以伤害你。”

“你原来那样喜欢赵良娣，为了她，天天同我吵架。可是现在却告诉我说，你是骗她的。你原来最讨厌我，口口声声要休了我，现在你却说，你喜欢我，要护我周全……你这样的人……叫我如何信你……”

“小枫，你不明白！”他看着我的眼神略带苦涩“比皇宫更危险的是东宫，比皇帝更难当的是太子，我这一路的艰辛，你并不知道。未做太子之时，我若想保全性命，需得装作毫不起眼。当了太子之后，我若想保护你，需得装作毫不在意。直至赵高两家再无翻身的可能，朝中局势稳定，我才敢明目张胆地对你好。”

他说的话太过复杂，我听不懂，也不会懂得。

李承鄞的心可真狠啊。莫说是一个人，就算是一只猫，一只狗，养了三年，也不忍心杀死它吧……可他刚刚在皇上面前说着如何处置赵瑟瑟，就像是在说着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落在头上的雪化了，凉凉的，像是从天而降的一盆冷水，彻底地泼醒了我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