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许久未见到明月姐姐了。
听宫中的人说,皇上重翻顾陈两家旧案,下令命李承鄞彻查。不足半月,时隔数年的真相便水落石出。
朝中宰相高于明与大将军赵敬禹暗中勾结,设计构陷顾陈两家,使其蒙受不白之冤,惨遭灭门。
高于明权倾朝野,联合赵氏一族祸乱朝纲,狼狈为奸,皇上亦为高党掣肘。
真相既出,龙颜大怒,皇上当即下令诛杀赵高两家,并恢复明月姐姐身份,封为陈淑妃,以示安抚。
我真心为明月姐姐感到高兴,她这一世,活得那般通透,却孤苦无依,郁郁寡欢,如今,她的亲人平冤昭雪,她也终于可以为自己而活。
可听宫里的老嬷嬷说,明月姐姐的一举一动都像极了先前的顾淑妃,就连弹琵琶的样子也如出一辙。
那顾淑妃生得十分美貌,明媚又通透,亦是无比聪慧之人,生前便独得皇上宠爱。只是后来遭先皇后陷害,生下李承鄞之后便撒手人寰。
现下皇上将明月姐姐安置在顾淑妃生前居住的拾翠殿,又给了她和顾淑妃相同的封号,只是将她当作了她的替身。
在去拾翠殿的路上,我听到宫阁中传来钟声,沉重而响亮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皇宫中,我默默地数着,大钟怔怔地停在了第七下。
我去看明月姐姐时,她正在弹琵琶,婉转清扬的乐声盘旋在空落落的宫殿中,我欢快地说:“许久未听到你的琵琶声了”。
她也笑着说:“你若是喜欢,我常常弹给你听。”
“好呀!”
我想起来的路上听到的钟声,问道:“宫中可有人死了?”
她的笑容渐渐凝滞,叹了口气说:“那是曾经的高贵妃,高相的嫡女高如意。高家灭门后,她便心神郁结,听宫中的人说,她是难产而亡,腹中胎儿也刚出生便没了气息……”
她接着又说:“可那不过是宫里人的说辞,实际上,在她生产之前,皇上便赐了她一杯毒酒,胎儿也一并身死腹中。”
我震惊地看着她,说道“怎么会……皇上对她不是很好吗?”
从前我只觉得皇上亲切和蔼、平易近人,他待我就像阿爹那样好,可现下我只觉得他好生残忍,为何连高如意腹中的孩子也不肯放过?那可也是他的孩子!
“帝王的宠爱从不是长久的,没有永远的情谊,只有永远的利益。”她的声音哑哑的,再没了唱歌时的婉转动听,“在这深宫中,他们不把男女之情叫爱,而叫作怜惜。尤其是帝王之家,几分怜,几分惜,几分施舍,雨露均沾……皇上如今对我好,不过是将我当作了别人的替身罢了。”
原来,她早就知道,我忽然觉得我也很悲哀,竟不知如何安慰她。
我问:“那你喜欢皇上吗?”
她摇摇头,几滴眼泪在眼眶挣扎,没有落下。
我知道……她也爱上了皇上。
还记得在鸣玉坊时她对我说:“他是个神仙一般的人物”时的神态,一双看破红尘的眼睛里突然有了光,我原以为明月姐姐终于找到了一生一世相伴的良人,可终究是痴心错付,黄粱一梦。
这宫中谁比谁可怜,谁又能说的清呢。
正沉思着,皇上突然来了,他的身后还跟着李承鄞。
他今日似乎心情大好,对明月姐姐说“我本想下了早朝就来看你,可宫人跟我说太子妃也在这,便带着鄞儿一起来了。”
他又对我说:“如今赵高两家罪过既定,赵良娣也已废为庶人,东宫中的事务以前尚有赵良娣和先皇后负责,今后大事小事便全由你一人接管,你要多多学习……”
我只觉得头大,恭顺地点点头。
他又对李承鄞说道:“那个赵庶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我看不出皇上的想法,直直地看着李承鄞。
他面无表情地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儿臣不敢以私情相荀。赵高两家已竟认罪,赵庶人既是赵家嫡女,理应赐死。念在她服侍东宫三年,儿臣斗胆,请求以良娣之礼入葬。”
皇上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朕准了。”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承鄞,我原以为,他那样喜欢赵姑娘,为了她不昔顶撞皇后,即使赵家有再大的罪过,那也与她无关,他定会护她周全。可现在,我看不出他的表情有任何波澜,就仿佛这不是他宠爱了三年的女人,只是一个罪孽深重的犯人。
我并不喜欢赵瑟瑟,可现在,我只觉得,她好生可怜,忍不住为她求情:“陛下,赵家虽有罪过,可赵庶人……她是无辜的,她在东宫三年帮了小枫不少忙,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皇上不要赐死她。”
皇上淡淡地看着我,我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可他的眼神,却让我不寒而栗。
李承鄞跪在我前面,说道:“父皇,太子妃不识宫中规矩,儿臣回去定当好好管教,请父皇不要降罪与她。”
我还想说什么,明月姐姐在背后拍了拍我,对皇上说道:“陛下,小枫心思单纯,不识宫中规矩,还望陛下不要降罪与他。”
皇上看了看我,有看了看李承鄞,说道:“退下吧!”
我怔怔地走出宫门,秋去冬来,落叶归根,徒留零星的树干,一片萧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