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末的除夕,对宫中来说是个热闹的大日子。今年因了新皇登基,宫中布置得分外华丽喜庆,连光秃秃的树干都包上了彩绢,剪了绿绸作叶,一色瓜形深红宫灯如玉珠飞天而来,倒映着皑皑雪地流光溢彩。
按照旧例这天皇上要赐宴群臣,承德殿中亦有大宴。而后宫中的宴乐,则由新立的叶贵妃主持,她安排的极为妥帖。
宴会临溪而设,温泉暖水,盈盈的雾气与雪色交融,缥缈得如同人间仙境一般。岸旁常有梅花凌寒自开,孤芳不自赏。风飘玉屑,血洒琼花,漫天的飞雪从玉颊间飞过,柔软与刚毅两相映衬。
宫中赴宴是件极累人的事情,尤其是顶着一头沉重的钗钿,而这除夕宴的华服竟比封后大典的还要繁琐,简直令我苦不堪言。
我一眼就看到了殿前的李承鄞,他一身红色华服,脸上意气风发的模样和他登基那日十分相像。我身上的七彩祥云暗纹恰巧与他的服饰相映,我们站在一起,勉强算作登对。
他向我走近,柔声说道:“果然红色很衬你”说罢便向我伸出了手。
我侧身一转,躲过他的手,径直向一旁走去。
他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大步走向他的帝王宝座,步履中带着一丝怒意。我则绕了个圈,在他身旁入座。
哼,谁让他前些天对我那般冷漠疏离,现在还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装作和我琴瑟和鸣、相敬如宾的样子,我偏不遂他的意。
我刚一入座,身后便传来妃嫔窃窃私语声,说帝后不和已非传言,皇上颇为宠爱叶贵妃,将如此大的宴会交由她安排,我这个皇后只是徒有虚名罢了。永娘变了脸色,想要去教训她们,却被我拦了下来。我懒得去理会那些闲言碎语,若是李承鄞将这件事情交由我来办,我不会办得像她那样好,反倒会失了皇家颜面,至于徒不徒有虚名,我才不在乎呢。
待到皇室内外宗亲、高官大臣依次入席,李承鄞便下令开宴,一时间灯火通明,丝竹管乐齐鸣,热闹非凡。
月朗星稀,簌簌梅花飘落,香气四溢,殿前近十位少女踏歌而舞。
我一眼便注意到最前面的那位舞女,她身着鹅黄色的舞服,分外明艳动人,踏着月光香花,轻歌曼舞,身如软柳,眸似春水。她歌月徘徊,舞影零乱,声如游丝飘絮,一唱三叹,情意缱绻,缠绵入骨。
我看向一旁的李承鄞,今日的酒似乎很和他的意,他一直低头饮酒,仿佛殿前的风花雪月、缓歌曼舞,都与他无关。
我尝了尝杯中的酒,新酿的屠苏,又苦又涩。
一曲舞毕,叶贵妃对殿前的那位舞姿曼妙的少女招了招手,说道:“阿宴,过来。”
那个叫阿宴的舞女,不过十六七岁,姗姗而出,对着李承鄞婷婷施一礼,待抬起头来,好多人都似乎吸了一口气似的,她竟比叶贵妃还要美。所有人都觉得她清丽无比,连月色映衬下的寒梅与她一比都略逊一筹。
可李承鄞好像看不见她似的,连头都不抬一下。
见此状叶贵妃便开口问道:“陛下觉得此女如何?”
他缓缓抬起头来,眼神寡淡疏离,淡淡道:“是个美人”,复又饮了一杯酒,再无一言。
殿中一片死寂,那些王公大臣实在摸不准这位古怪的君王的心思,不敢贸然开口,连始作俑者叶贵妃都哑然无声。
那位叫阿宴的美人更是束手无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站在那里左右为难。
我本就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不忍看美人如此为难的样子,便说道:“陛下脸皮薄,不好意思要。阿宴长得这么漂亮,你不要我可要了,陛下将她安置在后宫吧,就当作赐给我了,我也多了一个可以说话的姐妹。”
许是没料到我会这么说,李承鄞一时也没有回答,可叶贵妃反应极快,她便立刻欣喜地安排阿宴去我案边侍候。
我知道李承鄞瞪了我一眼,可我并不理会,云淡风轻地饮了一口案前的酒,真苦.......
时不时迎着前方投来带着恨意的目光,我觉得意兴阑珊,便寻了个理由,提早离席。
回了章莪殿,退去了一身华服和沉重的珠钗,我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这时永娘走来兴奋地和我说:“娘娘快看,是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