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十五的上元节，照例是要皇上皇后登临承天门，与民同乐。
我本想称病不去的，因为我没有勇气再见到李承鄞，我早已厌倦了粉饰太平，可他却亲自下了旨意，要皇后亲临。
一路无言，我们登上城楼，撒落太平金钱。
转眼间已是一年光景，一切仿佛什么都没变，却又什么都变了。
华灯初上，烟火人间。
城楼下，是欢聚一堂的百姓。
城楼上，是貌合神离的夫妻。
我想若是此时我杀了他，然后再从这里跳下去是不是也很好。
这样我便再也不用活在失去亲人的痛苦和对仇人的憎恨中了。
可我却没有动手，只因为我想到了阿渡。
我身后还有整个西洲，可阿渡只有我了。
要是我死了，阿渡该怎么办？
砰的一声，烟花在空中炸裂的声音恰好遮住了匕首出鞘的声音。
正犹豫间，他忽的牵起我的手说道“小枫快看，是烟花！”
他的眼睛亮如星子，盈出笑意，比他身后的火光更璀璨。
我拿着匕首的手徒然一震，掉落到了地上。
此时，烟花恰好燃尽，这一声在寂静的城楼上分外响亮。
他身后的护卫齐出，将我围住。
楼下的跪拜声乍然而止。
“退下！”他冷喝道：“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上前。”
那些护卫虽觉不妥，但碍于天子威严还是退到了一边，谨慎地盯着我，城楼下的百姓看不到楼上发生的事情，议论声连绵不绝。
“今夜的烟花有些少，这么快就燃尽了。”他轻轻地说着，仿若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烟花易冷，人心亦然。
我看着他，说道：“李承鄞，我刚刚想要杀了你！”
“我知道。”他淡淡地说。
他凝视这寂静的夜空，许久，转身看向我，眼神悲伤而哀恸，问道：“你恨我吗？”
我说：“李承鄞，我恨你！但我更恨我自己，恨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恨我自己为什么每一次都杀不了你！”我的声音忽然变得哽咽，大串的泪珠止不住地往下流。
“那你可曾爱过我？”
爱过又如何，这世间真正让人拿不起也放不下的只有两种东西，一个是国恨，一个是家仇，可我偏偏两个都占了。
灭族之恨，亲人离去之殇，叫我怎能不恨 ？
而情爱在这个天平上显得毫无重量。
见我久久没有回答，他说道：“罢了，我这样的人，本就不该奢望太多。小枫，即使你恨我，你对我一点情义都没有，也没关系，我只求你待在我身边，我只求你永远都不要离开我！”
长安街上最后一盏花灯燃烬，现实还是将我拉回了那个冷漠的皇宫。
正要就寝时，章莪殿中忽然响起了烟花绽放的声音，在烟火的映衬下，我看见了李承鄞。
“去年上元节，我欠你一次烟花……我总觉得那时你应该在我身边。如果这些烟花永远也燃不尽，你是不是就不会离开我了？”
我说："你又何必浪费那些民脂民膏，不过是刹那间的美丽罢了，烟火燃尽了，就只剩下一团白烟，什么都没有留下。就像这人世间诸多事物一般，是强求不来的。"
"小枫，到底怎样你才肯原谅我？"
我说："你再给我捉一百只萤火虫我就原谅你。"
恍惚间，我们仿佛又回到了冰冷的忘川之上，我足尖悬空，绝望地对他说道："李承鄞，你再给我捉一百只萤火虫我就原谅你。”
而回答我的却只是一句："现在是冬天了，没有萤火虫。"泯灭了我生命中最后一丝的光。
其实从那时起，一切便已万劫不复。
这四年来，我们忘记了一切，自欺欺人地活着。
但我们都是忘川上的游魂，谁都不曾活转过来。
……
"好，我答应你！"这一次，他没有一丝迟疑。
现在虽已入春，但天气还很寒凉，他若要捉萤火虫，必然要到城郊的温泉，往返最快也要四五日。
而这四五日，足够我逃回西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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