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沈如钧只来过那么一回,之后再也没有来过。他当时的举动太惊世骇俗,沈盈几乎以为他要改过自新了,结果没多久又传来沈家少爷赴伪政府宴会的消息。报纸上的沈如钧一手扶着拐杖,笑容依旧放浪纨绔。
沈盈一把撕了报纸,眼睛里一片冰寒。她对自己说,从今天起,就当沈如钧死了。
多年后再想起来,那确实是沈盈最后一次见到沈如钧。她曾努力地想要回忆起那张与自己七分相似的脸,可不管在脑子里怎样描摹,都始终只记得他嬉笑着弯起的嘴角,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是怎样,总是朦胧模糊着的。
时间过得很快,三年时间弹指即过。天津日军撤退,大街小巷处处欢天喜地。沈盈依旧还是在乡下种种田地,扫扫墓。在这场长达八年的战争中,她爱的人和爱她的人都已死去,这盛世天下来得太晚。
几乎没有人还知道她叫沈盈,是名商沈家的二小姐。一年前,一个日军上将在天津遇刺身亡,而日本人又正缺军饷,便顺手将罪名按在了沈如钧身上,查封沈家全部家产,充作军用。
盛极必衰,荣极则辱。和日本人打交道本就是与虎谋皮,自古至今,又有多少卖国贼落得好下场过?
从前名盛一时的名商沈家惨烈落幕,人们茶余饭后说起此事,也不过不屑地吐出一口唾沫,骂一声“罪有应得”。
后来偏僻的乡下却来了军队的人,拿着沈盈的照片四处找她,说有遗物需要转交。
沈盈以为是欧阳青留下的,却没想到那人说不对,原主是姓沈。
原主姓沈?沈盈不解,据她所知沈家并没有从军的人。当着送信人的面,她打开木盒,里面有一张照片,一封信。
照片上是沈盈从未见过的沈如钧。他穿着笔挺的军装,肩上带有两朵银白色梅花章,规整的帽檐下是年轻而俊朗的脸。他紧紧地抿着唇,神情肃穆地望向镜头,烈烈眉峰间尽是少年英气。
“他是我们的特约通讯员,”送信的人指着照片说:“一辈子只能穿一次军装,你留着做个念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