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当是个正经人

　　村长刚一进门，就被人蒙住眼从后面来了一下。等她恢复意识，眼前赫然是神色诡异的三名玩家。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村长舌头发麻，脑壳也嗡嗡的，话都说不利索。一年一年又一年，她已经很久没见过如此放肆的客人了，之前有一批客人，不，应该称其为强盗，尤其是里面那个嬉皮笑脸的小兔崽子，花了几天挖了个巨坑，趁她不注意把她散养的黑毛怪全丢进坑里，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村长气坏了，半夜提着刀就要去砍人，才刚走到门口，就被另一位客人拦下了。那根本还是个有礼貌的强盗，他先为兔崽子的卑劣行径真诚道歉，然后问她这事能不能就此翻篇，语气真诚极了，就像小孩跟同学干架被叫家长，家长一边在老师面前数落孩子不是，一边明目张胆地袒护自家孩子。

　　村长冷笑一声：“做梦。”

　　于是她被五花大绑吊在门口的歪脖子树上，就那么挂了一晚上，直到第二天才被中年人发现并解救出来。

　　如今客人换了一批，捆绑的手法却是那样熟悉。时隔多年，村长早已忘记了当年人的模样，却在束缚感中与回忆里的自己产生了一丝诡异的共鸣。

　　陆予川拿着她的砍刀挽了几个花，手感奇差，于是嫌弃地丢到一边。

　　砍刀碰撞地板发出沉闷的响声，村长浑身一抖，先前骂街的气势荡然无存。

　　“那些黑毛怪是你养的吧。”江时问道，他本想以这个不咸不淡的问题为出发点循序渐进，结果村长像是受到天大的冒犯一般，挣扎着连人带椅子翻到在地上。

　　她表情虔诚，而语气疯狂：“他们是神的孩子，他们代行神的意志，受命供养他们是我的荣幸，你们这些外人知道什么！”

　　她絮絮叨叨：“你们这些外来者，就该老老实实做祭品，为什么要妨碍祭祀……乖乖去死不就行了……”

　　林苍一直没什么反应，就躺在床上看月亮，这会忽然插了一句：“村外的坑填好了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江时不明所以，陆予川若有所思，而村长听完后挣扎得更激烈了，本就不结实的木椅哗啦一下散了架，木屑横飞，江时下意识用手去挡。她没站起来，就着四肢着地的姿势瞪了他们一眼，手脚并用飞快地逃走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江时回过神来奔到窗边，却只能看见茫茫夜色和远处低挂着的一轮暗黄圆月。

　　“什么坑？”反正村长是追不到了，今晚应该也不会有别人来打扰，他转而对林苍所说的坑产生了兴趣。

　　陆予川抢着说：“还不是你旁边这位，人家新手时期可了不得，自个儿花了几天几夜挖了个大坑，给人家一窝端了，就因为有只黑毛怪挠了他那个……”

　　声音戛然而止，江时疑惑地看过去，却见对方也是一副迷茫的样子：“那个……谁来着？害不重要，反正就因为挠了人家一爪子……太暴力了，啧啧。”

　　林苍翻了个身，只留给他们一个冷漠的背影，似乎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多说。

　　“行了行了，我回去了。”林苍这反应实在没趣，陆予川撇撇嘴，回自己屋去了。江时目送他关上门，一扭头却正好对上林苍的目光，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在覆盖半面的红痕衬托下愈发诡异艳丽，与他平凡的脸放在一起，根本没有一丝契合感可言。

　　江时被盯得发毛，先一步移开眼，进卫生间洗漱。凉水掠过指间，引起轻微的疼痛。他低下头，才发现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条伤口，这会被水冲开了，正往外渗着血珠。里面有点若隐若现的黑，江时忍着痛扒开了一点，血肉间冒出了一节尖锐的刺。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扎进去的，这会才开始一阵一阵的痛。江时试着用手去拔，可他修剪整齐的指甲根本捏不住那根纤细的刺，反而有点把它继续往里按的意思。

　　林苍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声音也轻飘飘的：“怎么了？”

　　江时吓一跳，捏着两边肉的手一使劲，挤出来一汪血，疼得他差点掉眼泪。于是看向林苍时就是这么一副脸色苍白泪眼朦胧的模样，后者呼吸一滞，这个画面居然第一时间强行同步到了本人的脑海里。

　　本人：“？”

　　一般来说意识的所见所感并不会直达主体，除非主体下达过相应的命令，比如寻人觅物。

　　他不记得自己下过类似的指令，对脑子里这个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人也没有任何印象，但在影像出来的一瞬间，他居然诡异的生出了一丝怜惜感。

　　难怪这么慢。他一脸冷漠地想着，心里却不由自主浮现那张陌生的脸。

　　江时也是昏了头，前一天才用过的医疗箱这会被他忘得干干净净，还是林苍把人拉到床边坐下，从医疗箱里取出镊子用酒精消了毒，把刺夹出来，然后拿出他之前用过的药膏在伤口周围抹匀了，最后用纱布缠了几圈，还打了个漂亮的小蝴蝶结。

　　麻痒的感觉从手心蔓延到浑身上下，江时忍不住想去扣，却被早有预料的林苍按住了那只不安分的手。他垂眸，和半蹲着的林苍对视，一时忘了说话。

　　过了半晌，他才低着头，委委屈屈地说：“痒。”

　　像从鼻间哼出来的，猫抓一般挠了林苍一下。

　　反正距离下一场游戏还早，他忽然不想提前通关了。林苍只是一部分意识，但他的想法间接反映了主体的内心世界，也就是说，就算本人在这里，也会被江时挠到心窝里。

　　这不正常。林苍想，他，或者说主体，见过太多皮相好的玩家，其中不乏贴上来想求他带着过游戏的，也有些女性玩家得知他性向以后，特意用了改变性别的药水，就为了爬他的床。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有兢兢业业提升自己的，就一定会有想走旁门左道的。

　　林苍自认不会被美色蒙蔽双眼，这几年也确实做到了，队里和他关系比较好的打趣他守身如玉，陆予川也说他干脆剃度明志，也省的那些不想努力的继续缠他。

　　江时是个意外，但他并不讨厌这样的意外，甚至觉得就该这样。

　　江时哪知道林苍心里翻江倒海，那一声哼出来他自己也一惊。虽然记不得之前的事，但他应该不是那种会随随便便就发出那种声音的人。

　　他应该是个正经人。

　　林苍还托着他的手，温热的掌心贴着他的手背，他急忙抽回手，小声道了谢。

　　这一夜两人各怀心事，都没怎么睡好，于是第二天村长来叫魂时，他们顶着黑眼圈出现在众人面前，极大地愉悦了村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