苇席，专为月老打下手跑腿的青鸟懒洋洋地停在横梁上瞌睡着，几头灵犀趴在香炉附近正在打盹儿，加上缭绕于室的无色流光，就是全部。
定言斜躺在苇席上，几根长长的红线绕在他的手指间，旁边还有几个没有完工的小泥偶。
“还有心思做手工？”她看着那几个泥偶，“外面乱的不像样了。”
“再乱，姻缘也不会乱。”定言保持着他的睡姿，缓缓道，“我还在呢。”
“你倒镇定得很。”她摇摇头，“十二神殿已经空了十座。”
“天君和天后呢？”他懒懒地问。
风晴雪摇头，“在两宫值守的家伙，依然很忠心地为他们撒着谎，说他们是在闭关修炼，不见人罢了。”
“这是对的。”定言的嘴角微微扬起，“若天君天后的失踪被确定，乱的就不止人界了。不过，此事也瞒不过太久。”他打个哈欠，问，“茶凉了，要换热的吗？”
“不用。”她看着这一副“跟我没关系”嘴脸的月老，“我们什么都不做？”
“你身为天界的上神，都没有办法，我一个小小的月老，能干什么。”
“我也知很多事本不该我插手，可眼见水患汹汹，人命关天，我虽无水君治水的本事，可也无法视而不见。再看那些无端燃起战事的城池，听到孩童哭喊呼救，那个本就不讨人喜欢的战神又不知道躲去了哪里，这天下，本不该是这样的。”
“若不想看到不悦之事，不妨也蒙上眼睛。”定言笑着建议，“总有些劫，是你这上神管不了的。”
“劫？”她不解。
“生死循环，新老更替。这是铁一般的定律。宇宙间没有任何一件东西能够违背。”定言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包括你我，包括那些已经不见的家伙们。”
“你的意思是......”
“一个东西存在的时间太长，必然就老了。这一老，少不得就病了，这一病，便不知会出什么事端了。”定言优雅地牵住大袖，将茶杯里已彻底凉掉的清茶“唰”一下泼了出去，“我们占据这个天界已经太久。不论我们的意愿如何，行为如何，‘更替’是不可逆转的未来，端看以怎样的方式来发生罢了。当然，这天界你才刚来。”
他笑道。
“原来神仙，也会死吗......”她的目光深邃，似乎看到了很远很远的远方。
“不论什么，终有消亡的一天。”定言拿过泥偶和刻刀，继续雕琢，“世人都道神能主宰一切，事实却是，神也只是这无限宇宙中的存在而已。只不过，难免有些家伙，高看了自己，以为自己能凌驾一切。于是，弱点就露出来了。”
风晴雪深深吸了口气，道：“若你真是瞎子，我倒觉得，天界之中反而是你看东西最为透彻长远。说起来，我来天界这些时间，你们这些神君里，多少都出过纰漏，包括天君在内。只有你，手里从未出过任何乱子，确实是个称职的月老。怎么做到的？”
“当局者迷，过犹不及。”定言拿起完成的泥偶，轻轻拂开上头的泥屑，一个生动的小泥人便在他们之间喜笑颜开，他拈起一根红线，绑在泥人的右手尾指上，“这是我永远遵守的规则。”
青烟袅袅四散，他的刻刀极有分寸地在一块块泥巴上游动。不论这是一项重复了多少年的枯燥工作，他都保持着相同的态度，脸上永远洋溢着淡淡的笑容，仿佛从不厌倦。
茶具旁的红锦卷轴，是除了月老之外，谁都无法阅读的“姻缘册”，上面记录了什么，只有定言才知道。
总之，一卷红锦，一根红线，一双双泥偶，便是月老的全部世界。天界月老的真实生活，与人类所猜测的花前月下浪漫多姿，出入颇大。
“我要去查一查。”
“这天界的事你不愿意管，不是吗？”
她愣了愣，“天界的事我不管，可人界的事我必须管。”
那可是，那人用生命换来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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