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罗花 下

大壳将昏迷的洗月小心安顿好，急忙递上了几卷纱布。小野则从衣兜中掏出一株不知名的药草，指尖稍一用力，便将其碾碎，随后洒在了那触目惊心的伤口上。随着一股清凉之意悄然蔓延，疼痛终于被压下了几分。他神色平静地扯过纱布，动作娴熟而沉稳，仿佛方才的事从未发生过一般。

这一爪，令他不由地想起在千锁狱的那些日子里。洗月的一爪再怎么比也没有千锁狱的锁链来得狠。那灼烧感与瞬间皮开肉绽的画面历历在目，小野不由地打了一个寒颤。好在眼前的画面不假，他逃出了三年囚禁，真真切切地站在将神门中。

活着的感觉很好，以至于他想保护所有人，守护那来之不易的生命。

“小野，你没事吧？”

“就撒点药草好得了吗？”

大壳捧着药箱有些担忧地问道。

“小伤而已，这草药可厉害了，这伤不用两天就能好，连疤都不留。”

小野搓了搓鼻子笑道。

“对了，你的解药怎么样了？”

“洗月的那一份是另开炉灶熬制的，所以快些。其余的不用一盏茶的时间就能出锅。”

“至于另外一半的量还需要时间，需要有人将这出锅的一批解药送到要地，以解燃眉之急。”

“这些烟罗花对将神门没有什么威胁了，再者还有雷将神做镇，出不了什么岔子。”

“不过你大可放心，这药茶在古籍中早有记载。只要饮下它，三日之内便不会再受此毒侵扰，而体质特殊之人甚至能够彻底免疫毒性。”

大壳回到药房，手中的铁勺不停搅动着，同时低声解释着。锅中的液体咕噜咕噜地翻滚着，气泡接连破裂，散发出淡淡的热气。原本翠绿的液体随着时间推移，渐渐转变成浅褐色，仿佛蕴含着某种微妙的变化。

小野面色有些凝重。依照刚刚这些花的状态来看，事情似乎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他抬起厅前残存的两张桌子塞进了药房的角落，随意铺上一条软布便让洗月躺了上去。她经过一番打斗，她的伤势也不轻，又非习武之人，醒时还不一定能下地走两步。她需要一个安全的环境静养。

迈出厅门，他指尖轻轻一抬，院外一圈白焰火势顿时燃烧得更加迅猛，冲天而起。炽烈的光芒映照四方，那些试图靠近的植物仿佛感知到了某种无形的威压，猛然间瑟缩起来，再不敢靠近半步。

意念微动，一缕火苗从额间钻出，融入了这火墙之中，若是仔细观察，便能发现这圈白焰比方才更为纯粹许多。撩动的焰尖仿佛拥有了灵性，驱散着四周的邪祟。

“这批药由我来送吧，冰流他们迟迟未归，麻烦想必不少。”

面对舀起药茶的大壳，小野最终还是放心不下道。

大壳将锅中的药茶仔细打包，动作轻柔而谨慎，竹筒被他稳稳地放入药箱，唯恐洒落哪怕半滴。小野的话语在耳边回荡，他的手却未曾因此迟疑片刻，只是那张眉头紧锁的脸庞，依旧难掩内心的忧虑之色。

“方才耗了这么多体力，还受了伤。小野你一个人能行吗？”

“小伤而已没什么要紧的。冰流他们更需要的是这一批解药。与其等他们回来不如我直接送去速度还更快些。”

“洗月现在没什么大碍了，你们待在这有我的白火做屏障不会有什么问题。”

“唉，那好吧。那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大壳无奈地叹息一声，终究是说不动小野。只是默默将药箱的肩带扎得更牢固些，希望这批解药能平安送到。

药箱并不大，经过大壳的熬制，那些药茶的体积比原先缩减了许多。如今，只需装满半个竹筒，便足以救下两条性命。小野将药箱稳稳背起，低声与大壳叮嘱几句后，猛然一跃而起，身影划破空气，穿过一片白炽的火焰。他的动作如鬼魅般轻盈迅捷，转瞬间便消失在大壳的视线尽头，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时间越久，他越能感受到那些花朵所散发出的形元波动越来越强烈。再不将这些药送到前线，恐怕出的岔子只会越来越多。

树影掠过他的身体，他的脚尖点上树枝，身如轻燕般在林中穿梭着。

他选择抄近路，这样一来又能减少许多时间。脚踝上的锁扣仍然是红色，他没有将其解锁。考虑到身上背着的药箱，稳些总归是好的。

“这些烟罗花真是没完没了。”

一路上，小野不知停下多少次去点火破路。这些植物似乎对生灵的气息极为敏感，只要嗅到一丝活人的味道就穷追不舍地向一个方向狂涌而去。

飞掠的树影渐次化为竹影，一簇簇翠竹在身后汹涌而来的烟罗花冲击下折断，发出清脆的断裂声。小野在林间敏捷地穿梭，身形如燕，翻转腾挪，一次次避开藤蔓凌厉的袭击。远处青色的山峰轮廓愈发清晰，仿若近在咫尺。青云山，已经不远了。

不知冰流那边还能否应付，最早一批的卫兵中毒之深，不知还能否救回性命。小野不敢多想，只是脚步加快了几分，抓紧与冰流几人汇合。

林子中寂静得有些诡异，就连几声鸟鸣也不见分毫。匆匆的脚步下，只听得见他急促的呼吸声。

猛然间，他身形一晃，已稳稳踏上了翠绿的竹梢。就在这一瞬，一团暗紫色的液体骤然凝聚成形，呼啸着飞射而来。只见，它重重地击在一旁的翠竹上，伴随着细微的“滋滋”声，原本青翠欲滴的竹竿瞬间被侵蚀得漆黑如炭。微风轻拂，那竹子便无力支撑轰然倒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是谁？”

小野二话不说拔起断刀，随时准备应战。随着黑色的植株不断蠕动着，一个诡异的黑影从地中爬出。黑色的粘液覆盖在其表面，散发出幽绿色的荧光。

身后缓缓升起的，不仅是簇簇烟罗花，还有四只狰狞而诡异的手臂。六把锋利的刀刃被牢牢攥在掌心，每一柄刃锋都泛着冷冽寒光，仿佛能割裂空气。血肉与焦黑交织的躯体宛如被烈焰舔舐殆尽，散发出浓重的死亡气息。那模样，犹如一具从地狱深渊中挣脱而出的腐朽尸体，浑身上下弥漫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令人不敢直视。

死亡的气息弥漫，小野已无法辨别他到底是否是个活物，若不是那阵阵形元波动传来，他甚至以为是一具死尸。

“呵呵呵，牧云村的小杂种，怎么三年不见就认不出我了？”

“三年内能修炼出形元，还加入了将神门。呵呵呵…我真是小看你这杂碎了。”

焦黑的躯体微微震颤，发出低沉而压抑的嗡鸣声，仿佛来自深渊的叹息。血肉模糊的面庞上，那双幽绿色的眸子缓缓睁开，如同两簇在黑暗中跳动的冷焰，瞬间点燃了他尘封已久的回忆。

他竟是花郎

“人鬼不分，这副模样就别出来碍人眼。”

小野语气一冷，手中凝聚的白火翻腾向着四周飞散而去。毫不收敛的炽热气息肆意弥漫，星点的火苗下一刻似乎就要将这一切引燃。

“哼，这副身躯我可淬炼了三年之久，黑峰王将所赐与的力量岂可是你这等杂碎所你比？”

说罢，花郎全身都被粘稠的液体覆盖，地上的烟罗花形态竟如同癫狂一般，暗黑色的花瓣深处，隐隐透出一抹死亡般的猩红。

极致的诡异下，相反面则是小野无尽的火浪。

燎原之火，声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