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 上

焦黑的躯体上，一把长矛深深刺入，附着的焦土在风中悄然剥落，露出掩藏在尘埃之下的真实本色。

冰流缓缓拔出那玄冰铁，指尖轻抚过它的表面。经历了如此剧烈的爆炸，它却依然毫发无损地回到自己手中，果然不负芦芦一族世代传承的威名，不愧是先祖传承下的玄铁。

玄铁依旧散发着幽冷的光泽，当它重回他掌心的那一刻，仅存的一缕余温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寒意。那份灼热仿佛从金属深处渗透而出，与他的形元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熟悉感。

冰流细细擦拭着玄冰铁，不禁对小野这番举动有些无语。

“相反属性的形元同时灌入，换作普通点的武器早就当场炸成粉末了。这等馊主意亏你也想得出来。”

“嘿嘿，一时心急就不小心就把形元输进去了。不过这不是好好的嘛，至少证明你这玄冰铁也不是一般武器。”

小野略带歉意地摸摸头道。

“这柄由先祖遗留下的长矛以极为纯净的玄铁铸造，如今已远胜三年前的成色。没想到今日竟发现它能够承载异属性的形元，倒也算是机缘际会。”

“看来，这把玄冰铁还另有玄机。只是今日时间紧迫，改日再研究一番也不迟。”

说罢 ，他轻叹一口气道。抬眸间，扫过小野胸口处的绷带，心中竟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你的伤如何？”

“说来也怪，那毒素明明已经侵入体内，可发作一阵之后竟自行消散了。待我醒来，烟罗花所遗留的毒竟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或许是大壳的药发挥的作用吧，也算捡回一条小命。”

小野笑了笑，耸耸肩道。

见小野那副模样，冰流的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他能因此捡回一条小命也算老天眷顾。

这家伙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自己有多莽撞……

“唉唉冰流，你说花郎这副样子应该不能再复活了吧？”

小野不知从何处随手拾起一根竹竿，对着那团焦尸便是胡乱戳动。本就支离破碎的残骸，在他的搅动下瞬间散化成了一滩焦灰，软绵绵地瘫塌在地面，仿佛失去了最后的一丝支撑。

“看样子…九成是不可能了。”

冰流看着这一地的焦灰摇摇头道。

“只可惜没能留个活口，若雷将神在场或许能问出些什么。”

“他都甘愿变成这副模样了你还指望他能吐点什么有用的信息出来吗？”

小野摊手，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道。

冰流的那道冰阵确确实实击中了目标。正如小野所料，那烟罗花的母体正隐匿在他的元核之中。为了挣脱这冰阵，他竟敢行此险招，将元核剥离而出，仅凭地下的烟罗花根茎输送来的一丝力量苦苦支撑。在他已打定主意，只要耗尽冰流的形元之力，待元核归位之时，纵使冰流有再多的本事，这一战也难逃一败。

然而，他疏忽了一点：小野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化解毒性。元素彼此相克，加之冰流的属性对烟罗花的生长有着显著的压制作用，失败不过是片刻之间的事，仿佛一盏茶的工夫都未过，胜负便已尘埃落定。

花郎已败，将神门的烟罗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于空气中。这片区域终于再度恢复了宁静，那些伤员在服下大壳送来的药茶后，气息逐渐平稳，脸色也恢复了几分血色。唯有远方的硝烟依旧未散，如残存的记忆般在风中飘荡，久久不肯离去。

“小野！冰流！”

远方的一声熟悉呼唤传来，两人回头望去，来者正是洗月和大壳。以及……一只冰流从未见过的生物。

只见一只浑身被白火包裹的巨狼在半空中飞翔着，一个跃步便稳稳着陆。那巨狼甩甩毛，细小的火花一落地边彻底消散。洗月与大壳从它的背上跳下，身上背的还有剩余的半批药茶。

“忘了和你介绍了，它叫血狼，也是我闭关三年中的伙伴。至于来路嘛…一时我也说不清，回头找个时间再解释。”

面对冰流那带着几分惊诧的目光，小野伸手轻轻抚摸着血狼毛茸茸的额头，随口解释起来。

血狼懒洋洋地张开嘴，打了个哈欠，仿佛倦意袭来，下一瞬竟化作一缕微弱的火苗，轻巧地钻入了他的额间。方才那庞大的身影，就这样如同幻梦一般，在眨眼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刚刚那堆烟罗花突然涌屋子里，要不是血狼把那些东西烧得稀巴烂，不然本王差点连门都出不了。”

见到两人，洗月很是兴奋地对着小野身后一个飞扑。还未痊愈的伤口顿时被扯得生疼，小野不禁眼皮一抽，倒吸一口凉气。

“疼疼疼……我胸口还有伤。”

“听大壳讲，本王在中毒时把你对你又撕又咬的。本王承认是本王有错在先，不过话说回来……本王的嘴有这么大吗？”

洗月摸了摸下巴对着小野胸口的伤一阵端详，似乎有些不理解自己要怎么咬才能将他咬出这样的伤口来。

“这时候倒还想起来自己受了伤，依你这副模样，十几天的苦药和静养估计是免不了。”

一旁的冰流冷冷道。

……

喧嚣渐息，几人终于得以在这片刻的宁静中喘上一口气。为了这一战，所有人都已奔波许久。花郎虽非难以击杀，却着实棘手。那些烟罗花的寄生，几乎让神门在这场战斗中吃尽了苦头。然而，经历了这一遭，众人也从中吸取了教训。所谓吃一堑长一智，至少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类似的事情不会再轻易发生。

卫兵来来回回收拾着战场，小野坐在树下休息，大壳为他又重新换了绷带。那一击幸亏离心脏还有些距离，没有让他命丧当场。

大壳这三年的医术有所精进，加上小野的手上还有剩余的几根千锁之森带回来的药材，大壳甚至有把握连疤都不留一分。

“唉，大壳若是能早些出生，那老酒鬼脸上的疤恐怕早就消了。”

小野想道。

“那个小野…洗月好像恢复了些记忆。”

一旁的大壳调配着药茶悠悠开口道。

“真的？那怎么还说自己是黑峰王？”

“不过似乎只有部分的记忆，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药物起了作用。”

大壳语气一顿，苦思冥想着自己调配药茶的配料表，到底是那一株药草有这等奇效。

“你俩偷偷摸摸说什么话？是不是私底下又要研究什么难喝的药茶给本王喝，不过话先说好，本王才不会喝那玩意。”

树上，洗月不知何时爬上了树梢。听见大壳与小野嘀嘀咕咕说着些什么，便好奇地探出一个脑袋。

“本王想起了一些事，本王以前可是在白辰呆过的。只是时间长了有些事忘了而已，迟早会想起来的。失忆一谈简直就是在瞎扯。”

洗月哼哼两声，怀疑她失忆简直就是在怀疑她黑峰王的地位。

“那黑峰王大人在黑峰的事还记得吗？”

小野问道。

“嗯……都说了本王忘了，等哪天本王有那闲工夫自然会回忆起本王在黑峰的光功伟业！”

小野无奈地摇摇头。无法想象，若是真的等到恢复记忆的那一天，她会怎样面对这一段“黑峰王”的过往。

是难以启齿的窘迫，还是坦然接受的释怀，亦或是……一丝若有若无的怀念？想到这里，小野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那日，冰洋的话语如余音绕梁般在耳畔响起。自出生起便背负着守护帝印的沉重使命，这三年的时间，或许竟成了一种难得的喘息。然而，这份短暂的安宁究竟是福是祸，他却始终无法真正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