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我明天搬走了,我跟同事合租的房子,这么多天这么打扰您,这些,既不算吃,也抵不上您给我的喝,还有其他所有,这….只能算我一点点的小小心意。”冷佛递给顺和妈妈一个存折。吃喝一说,冷裕生字字句句敲在冷佛心里,冷佛是以下意识也这样跟阿姨交代。
顺和妈妈不仅没要,还把平日冷佛给的钱的存折交给冷佛。“孩子,你妈打过几次电话,你爸病了,你还是回家看看吧,啊?”
顺和周末回家听说冷佛搬走,一下子就急了:“妈,你不拦着她,她把杂志社工作都辞了,她哪儿来的钱租房子啊,妈!”
顺和妈妈也慌了。
按照地址找过去,地下室。推开门,就是床。
顺和扑过去抱着冷佛:“走,跟我回家,跟我回家。”
“你好,恒远科技。”这么一天下来,说这句话说上几百上千遍,冷佛几乎疯掉。
她连前台都不是,她是总机。
“你好,麻烦你帮我接怂先生。”那天,冷佛接了这样的电话。
“啊,什么先生?麻烦您再说一遍。”
“怂先生,市场部的怂先生。”
“那,这个字,怎么写啊?”
“小姐,你读过书吗,怂先生啊,大怂(熊)猫的怂。”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冷佛居然肆无忌惮大笑出来。
“好,我给您接,怂先生。”冷佛学着那人发音。待那人发现她挪揄他,冷佛电话早麻利儿地接过去了。
这么一份卑微的工作,冷佛看不到希望。但是总不能永远赖在顺和家,冷佛到底没有跟顺和回去。
父亲,嗯,冷佛偷偷回去看了一眼,但是她听到父亲正在跟母亲这么说:“她有本事一辈子不要回来,我就当,没有生过这个孩子。”
冷佛停住脚步,默默把顺和妈妈没收的存折,放在家里玄关的衣柜上妈妈的包里,关上门,轻轻地,离开。
不,冷佛,没有掉眼泪。她,也没有回头。
曾经在一起那么快乐的以为可以有十万个明天的少年,现在各自花着各自的心思,过着各自的日子:
一镝大二就开始到处找人开画展,小有名气了,又开始做服装设计,居然有人给他订单,最赏识他的,一下子在某时装展买下他所有设计的是一个叫宇文钧的时装界的大亨。当然,他依旧一直写信,只是从来没有寄出去过,给冷佛、给雯娴。
雯娴第二年考到服装学院,她觉得,就算不相见,做着与一镝做的事情,类似的事情,也是好的。她觉得,她痴心地执着地觉得。
雯娴上学下学,在才开始可以搜索别人信息的还不够像现在这样全面的互联网,赖在学校图书馆查阅着凤毛麟角的关于庄一镝的所有。
想打电话么,想去找他么,想写信么,想啊,都想疯了,但是,即便自己已经去到鬼门关,他也还是选择不出现,现在出现,他就会有回应么?
而顺和殊尘优哉游哉上她们的大学,躲在象牙塔里,不食人间烟火。
廖彧后来不再写那么多字,而是开始写信跟殊尘下五子棋,你一子我一子,这棋下了经年,到底没下完。廖彧小小年纪,已经开始从车行做起,现在管着一个4 S店,人前人后,人们都叫他“廖总”呢,再后来,他在地产公司做事。廖彧一直读夜校,不肯放弃他曾经放弃的学业。
廖彧换了五个工作,跟殊尘不过片言只语提过其中一二,殊尘问,廖彧并不说,那个廖总,也是殊尘打电话,听到对方远远地这样喊他,喊她的廖彧哥哥。廖总?殊尘想破头也不会明白,廖总,是每天都做什么呢?
当然殊尘也不会知道,廖彧其实在肯德基打工吃面包胚的工作餐吃到恶心;在外面帮人家看游戏机,晒得胳膊脱了皮;在公司做保安,因为好心帮业主抓贼,却遭到贼的报复,物业害怕惹麻烦,反而开除他……
卢煦托福雅思SAT都是高分,换过几份工作,直到那天,雅婵说:“跟我去美国吧,我爸安排我去随便读个MBA什么的,我英语不好,你给我做翻译吧。”卢煦答应她,会认真考虑她的建议。
冷佛,她说她现在在某五星酒店做大堂经理,会时常把顺和殊尘叫出来喝咖啡,冷佛抽烟,喝苦苦的美式咖啡,又嗜甜品,出手之大方常常让两个大学生瞠目结舌。
顺和终于忍不住严肃地跟冷佛说:“你缺钱,你要买衣服,我去跟妈妈要,我们跟卢煦借,都行,你不可以......出卖自己….”冷佛只是吐着烟圈,默默不语。
冷佛好像对过去失去记忆,顺和总是口无遮拦说话,殊尘到底懂事些,偷偷说:“她不说,我们就不要问了。”所以没人再提庄一镝。
直到有天,卢煦带着顺和和冷佛一起出去,看电影。那一场,是《霸王别姬》,冷佛听到蝶衣说:“师父说了,要从一而终。”哭得昏过去,卢煦让顺和跟着,一把抱起冷佛,带她去医院。
他们才都明白,冷佛的内伤,或者终生都不能痊愈,但是冷佛不说,他们知道她的亮烈,自然从此更是三缄其口。
当然,冷佛终于如愿以偿留起来长发,恨煞了学生时代被逼着剪的运动头。有时候会发呆,想,不知道一镝在哪里,不知道他看到我的长发会不会喜欢?但是,喜欢又如何?
冷佛叫他“钟先生”。- 是,冷佛自嘲,顺和说得对,出卖自己,出卖灵魂,哈哈哈。
那个在大陆有好几间酒店,在台湾有工厂,在香港新加坡和美国都有贸易公司的大老板。
他们初相遇,冷佛刚好在恒远替外出办事的前台的同事,他来,说自己要找一位怂先生,冷佛立刻认出他来,忍不住笑,他也立刻明白,这个就是接电话是笑话自己的女孩子,但是冷佛清脆银铃般笑声,不知怎么就让他想起小时候离开家时拉着他舍不得他走的秀(哈哈哈,小作者自己也想乐,这是从未出场却一直活在观众心里的纯元皇后啊)。
于是正事办完,他在前台不走,拿眼睛看她很久,她才抬头,目光询问。
他问她是不是愿意出来喝咖啡,她侧着头,看着她,然后说:“你等我下班”
不是应该严词拒绝么,但是,这人总比那些追她的毛头小子稳重些吧,借口真好,冷佛施施然浓妆艳抹地去喝一杯咖啡。
冷佛时常羡慕翁美玲,她会永远活在汤镇业心里吧,那才是真正的芳华永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