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可是
可是
冷佛怎么办呢?
大家挨个去取通知书,冷佛等不到自己那一封信,那种等,又好像当年等一镝接起电话的那种充满希望和恐惧热烈和冰冷的同时煎熬。
小学毕业时的双百状元。
初中毕业的同校重点高中保送。
高考的
落!
榜!!
“你怎么能考这么点儿分儿,你出去不要说是我冷裕生的女儿,我真丢不起这人!”冷裕生兀自骂人,冷佛咬牙不说话。
“你打算怎么样?”冷裕生继续咆哮“你说,你这么丢人,你想怎么样,你还想怎么样?!”
“我可以复读一年吗?”恳求的语气:“考不上大学,一镝得多么瞧不起她”她这么想,所以她愿意面对暴虐的父亲,选择曲意低眉,忍让恳求。
“复读?你天天这个鬼样子,心思都在那个什么,庄什么的身上,你怎么能考上大学?你骗鬼!”
“我没有…..”冷佛泫然,其实不是她没有,是她想有,但是她都没有机会有,也没有资格有,庄一镝,不要她有啊。好恻然。
“你没有?!你不是去火车站约会吗?你不是去看电影吗?啊?你吃我的、喝我的,天天都干什么不要脸的事儿,看看,你写的日记:
今天我们看《西楚霸王》,电影不好看,但是我还是好幸福,到了电影院,他让我先进去,他再进来的时候,原来是跑去给我买糖炒栗子,我剥着吃,他用手在黑暗里,替我接着栗子壳,他一直在我耳边说话,他说从侧面看我,居然别有风味,正面好看是好看,但是总是冷冷的样子,倒是这侧面,别样的温柔动人…….
在火车站,我迟到,一边跑一边挥手,到了就气喘吁吁说“对不起、对不起,让你等”
他说:“你不来我就等到子夜十二点,算今天等完了,然后我就明天再来等,你明天不来,我就后天再来等,我一直等你,你知道,冷佛,你在我这里,可以任性,可以迟到,可以,什么都可以,我都一样等着你…..”
他还说:“我总会记得你白衫黑裙朝我飞奔而来的样子”
我到底是花钱供你上学,还是供你乱搞?!”冷裕生疯了一样喊,冷佛,也疯了。
不可以!
不可以!!
不可以啊!!!
奇耻大辱!!!!
他读我的日记,他侮辱我,他怎么可以?!
冷佛疯癫地狂哭:“那你也不必花钱供我,我从此”冷佛一字一顿、清晰有力:“不吃你!也不喝你!”
冷裕生的巴掌早到了,冷佛往门外跑,冷裕生脱了鞋,追着冷佛打。
冷佛妈妈怎么拦怎么劝,也没用。
这冷裕生一边打,冷佛就一边跑,到了门口,冷佛也没多想,居然就边哭边穿着拖鞋和睡衣就跑出了家门。
“深圳?你说,你要去深圳?
深圳,都没有冬天哦,你那么向往的烹茶赏雪,以后怎么做到啊?
深圳,夏天好热吧,我们北方人受得了吗?
深圳,那儿的人都讲什么话,广东话,你听得懂吗?
深圳,坐火车要多久?
深圳,你如果想吃糖葫芦有的卖吗?
深圳,你如果想吃我做的鱼香肉丝了,怎么办?
深圳,为什么一定要那么远?”
殊尘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眼泪流了很多,很多,很多。
而廖彧,一句都没听进去。
少年的他,以为深圳机会多,遍地黄金,以为如果有了钱,至少妈妈在有生之年,还可以有些福可以享。
拦不住。
廖彧都没有等殊尘开学。
“亲爱的彧哥哥:
对不起,说好了不哭,我还是哭了。那种舍不得,好像要把我的心掏空。
昏黄的灯光不停掠过身旁延伸到无穷远处
车以不变的速度把灯与灯之间的空间填补
下不停的雨好象你的关切在离别时仔细叮嘱
窗外的景色模糊在这条离开家的路
到现在,我也还是不能相信,你已经在千里之外。
你说那里已经九月,还是那么热,你开始还奇怪这么热街上为什么人人穿着长袖,后来晒爆了皮,火辣辣疼,才知道厉害,我看了,明明心疼,恨不得替你受苦,想着你肩上的旧伤,那么湿热的地方,会不会疼…..
学校里都好,我很乖,大学好,容易啊,我怎么觉得我现在学的,高三的时候都背了一百遍了呢?
有没有男孩子追我?你别胡说,我只是等着你的。
还有你再不许胡说什么大学生和穷小子的鬼话。
你妈妈好,我每周末会去看她,陪她吃饭说话,她很想你。
我只想陪着你,给你做饭,给你熨衣服,等你回家。有时候想,如果我是田螺姑娘就好了,你白天不在时,我就幻做人形,洗衣做饭,晚上回来饭菜都是热的,可是你不知道是谁做的,直到你吃到藏在饭底下的鱼香肉丝,才知道,那一定是我。可是我在哪儿呢,我回学校上课了呀。呵呵呵。
等着你,也爱你。
殊尘。”
殊尘总是工工整整写信。
廖彧呢,却总是片言只语,报平安,字迹也越来越潦草。
那天,廖妈妈喜滋滋说:“彧儿寄来钱,让我去电话局申请安一部电话,以后我就可以跟他打电话了。你周末来,你们俩也说说话。”
殊尘很快又继中学传达室大爷最记得住等信的姑娘,成了大学传达室大爷认得最清楚的痴情司的丫头:
“姜殊尘,你的信”
“姜殊尘,今天没有信,真没有,明天来看看,明天或许就有了。”多可爱的大爷。
顺和妈妈看着门口站着的冷佛,什么都没问,就只说,孩子你快进来再说。
那时候家里没条件洗澡,顺和和妈妈给冷佛做了两大壶热水,让冷佛先洗澡。
顺和让冷佛穿自己的睡衣。
冷佛妈妈当然先去殊尘家里问,但是冷佛铁了心离家出走,居然都没去就在隔壁的殊尘家。
安顿了冷佛,等到第二天,顺和妈妈一上班就先给冷佛妈妈医院打电话,简单说了孩子的情况,让她放心。
晚上,冷佛妈妈下班,还是赶到城里,顺和家:“冷佛,我们回家吧。你不知道我和你爸都急死了。”
“妈,我不回去。你告诉我爸,我怎么能再那么给他丢人,吃他的,喝他的?还有,我明天回家拿我日记。嗯,等他上班以后。”冷佛真的只拿了自己的日记,和一身衣服,白衫黑裙,冷佛这样说:“妈,这是你自己工资买给我的对吧,跟冷裕生没有关系对吧,那我拿走了。”冷佛深深鞠躬。转身离去。
那家杂志社,居然就要了她这个高中生。
主编是外地人,杂志社隔壁,有间小屋子,社里照顾家在外地的这位主编,让他住这里,于是,冷佛要负责给他买早点,要在他要呼谁的时候,以最快速度报上呼机号,一周内,社里所有人的呼机号,冷佛都倒背如流。那天,主编让他出去办事儿,回来顺便给他买卫生纸。
冷佛忍了忍,这一月的几百块钱,冷佛还是很需要的。好吧,忍无可忍?没有忍无可忍的事儿,在温饱没解决前,冷佛知道她没尊严,给领导买一卷擦屁股纸,也,死不了的。
那日,大雪纷飞,主编派她去不同地方送礼,都是大包小包笨重的东西,送完最后一份,等车回家,冷佛冻得脚都没了知觉,她想:“这时谁来开车载我走,我就嫁给谁算了。”
亦舒师太的书看得多了,你想堕落,但是还没机会呢。
顺和全家,从未问过冷佛半个字住到何时。冷佛交给顺和妈妈的工资,顺和妈妈都偷偷开了户头给冷佛存着。
买衣服,是两份,买零食,是两份,零花钱,也是两份。
“小冷啊,咱们社广告大户的,嗯”主编措辞:“嗯,夫人,来北京了,你去陪陪,这是三百块钱,故宫看看,请她吃顿饭,其它的需要的,你先垫上,回来报销,嗯,一定要照顾好她,很重要的。”
“好”
“你拿是当什么人,你让我,去陪坐台小姐,你,你......”第二天,冷佛把“您”改成了“你”质问主编。
主编半天,才挪眼前的开报纸,不可思议地看着冷佛:“啊?你什么你?你要干嘛啊,昨天事情办得不错,老柳来电话了,说你还陪他夫人喝酒,舍命陪君子,不错不错,小冷。”
“你让我陪客户家的三姨太,坐台小姐出身,让我陪她喝酒, 你当我什么人?”
“什么什么人,这有什么大惊小怪,你觉得你清高得很是吗?你清高,你清高去大学里清高去啊,在我这儿,让干什么就要干什么。去,给我买给煎饼,要两个鸡蛋!“
“我、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