雯娴休学没能参加高考。
她妈妈给他报名去汇文中学复读,雯娴第二年,跟冷佛一起高考。
卢煦经历了那件大事,总是心心念念要出国,离开这个地方,考托福,也逼着顺和一起学英语,这时,顺和貌似打通了学习的任督二脉,老师都觉得以前有些钝的女学生,现在居然什么语法完型都难不倒她,听力也突飞猛进,最可怕是,那时候大家都是哑巴英语,只有顺和一口流利英音英语,背课文,貌似再不是问题:I only regret that I have only but one life to lose for my country,内.森黑尔的大段演讲,唯有顺和背得铿锵有力。
他们也不是不说笑玩耍,卢煦也会带顺和去看电影,去王府井书店徜徉一天,又或者,他们还是要探讨他们最爱的《红楼梦》
两人都爱越剧的《红楼梦》,卢煦去买了录像带两人一起看很多遍,每次一起看到“宝玉哭灵”那段,宝玉不停地问紫鹃:
问紫鹃,妹妹的诗稿今何在?
问紫鹃,妹妹的瑶琴今何在?
问紫鹃,妹妹的花锄今何在?
问紫鹃,妹妹的鹦哥今何在?
两人唏嘘半天,顺和说:“两个很相爱的人,先去的那个有福了,我常常想,到时候把我的后事交给你,就很让我安心。”
“说什么呢你?”卢煦生气:“不许胡说,知道吗?”
“我不是胡说,我要一把可以别在头发上的好看的梳子,要红色的,你得答应给我买一大捧白玫瑰,还有….”
“你还说…..”卢煦真生气了,他有点儿迷信,觉得听着那么别扭和不吉利。
这顺和最是顺和不过的,卢煦真生气,就像她不肯背那么多单词,卢煦就生气,她就叹气,好,我背就是了,于是发狠,把卢煦给她的一套台湾人刘毅的单词从头背到尾,注解都背下来。
“我告诉你,雅婵,你以后别再胡来,你不知道我这人求的,人家现在闹着找我讨喜酒喝呢,你居然为了救那小子什么都敢跟我混说,有没有孩子这样大事儿也是混编的?还有,你别在那家公司给我丢人现眼了,大家躲都躲不及,你天天巴巴跑去看这小子,你知道多少难听的话让人说出来?你不要脸,我还要我的老脸!”
“我不,人家老是说我靠我老子,我好容易做了踏踏实实秘书,这是我正经的职业,怎么能说不干就不干啊?”
老爷子各种逼迫雅婵,雅婵第一不肯把那小子带回家见家长,第二不肯辞职,她自己做事自己当,不管卢煦什么事;还有,她喜欢她的工作,她不会轻易放弃。
卢煦不知道雅婵怎么应付她爹的,他也不问,他知道也不能问。但是她的大恩大德,他已经不知道怎么报答。
所以她有时候霸道地说:“你戴这个颜色围巾好看”,或者“你就抽这个烟,国内都找不到,”以至于一次卢煦无意跟顺和说,想Dunhill Switch那烟的味道了,好久没抽了,顺和曾经托顺和满世界给卢煦找,直到冷佛在迪拜的机场给她找到,这当然是后话。
这样的好似自己女朋友的那样的霸道,卢煦不能过多拒绝,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好可笑,仇视权贵,视金钱为粪土,想跟顺和干脆归隐田园,但是没钱,归什么隐,温饱都是问题,所以,雅婵找他吃饭,给他送东西,他从未明确表示过:他不要,他不应该要。而是,欲拒还迎。
夜深人静,卢煦深深瞧不起这样逢迎没原则的自己。
大考在即。分别在即。
廖彧的通知书最早来,但是
通知书来前一晚:
廖彧爸爸突然明白过来一切,他拉着爱人和孩子,絮絮叨叨说了一个晚上,说他明白了他是被逼疯了,所以要住精神病医院,然后回家,一阵糊涂,一阵明白,他记得自己拿剪子伤了儿子,明明知道不该这样,但是就是控制不了自己,也记起他把殊尘认作爱人的尴尬事儿,叮嘱廖彧跟殊尘说对不起,从晚上吃完饭,一直说到夜里三点多,娘俩都累坏了,但是锦帆还是兴奋地说啊说啊。
后来他说:“玉淑,你跟我一辈子,什么福也没享过,让你跟着我操尽了心,费劲了神,你辛苦了。”
他拿出一块漂亮的银锁,神秘兮兮说:“这件是老东西,你看上头,刻的字,你都未必认识”他指给儿子看:“日-月-仝-年,牛棚时我一直藏在你妈棉袄夹层里,他们都没发现,留给你,我看以后你结婚,就给我儿媳妇吧。”
电光石火间,玉淑突然觉得不妙,她说:“彧儿,去隔壁把张叔叔王阿姨叫来,说我们想请他们帮忙送你爸去医院。”
来不及了。
看着廖彧把银锁收到怀里,廖锦帆闭上眼,平静地说:“我觉得再没什么可说的了,我可以走了。”
没有痛苦。他走的很安静。
走的时候,他没有恨,没有怨。
娘俩一时间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廖彧死扛死扛,才说:“妈,不怕,我以后养着你。”
廖教授没疯的时候,人缘颇好,这是廖彧第一次作为主角在那个小小礼堂,跟来告别的亲朋好友一一鞠躬还礼,累得来不及哭,又或者是哭得不觉得了累。
而且廖教授平反以后,工资也补了很多,这一下子,家里也断了大半经济来源。
殊尘在家帮着做饭。廖彧哭累了,就靠着殊尘发呆。
那么漂亮的通知书。
廖彧说:“殊尘,我等你的通知书到了,我就走,我得挣钱养家,我得让我妈过上好日子。”
“你这是什么逻辑,上了大学,才有机会找好工作,才可能让你妈过上好日子啊。”殊尘这叫着急。
“我怕我妈等不了,你看我爸。”过了这些日子,说出“你看我爸”四个字时,廖彧非常冷静,一直不哭。
对外经贸大。殊尘的通知书来了。
顺和如愿考上外语大学。卢煦特意买本新的《庄子》送给她庆祝她考上大学。顺和执意说要之前他总是拿在手里在车站等她时看的那本旧的给她。于是顺和就有一新一旧两本《庄子》。
“这《庄子》,如果我哪天死了,我也要它跟我一起,你就在我坟前,烧掉了吧….”
卢煦这下子真急了:“你天天要死要活干什么啊,学林黛玉啊,我告诉你,我可不是什么贾宝玉,是贾宝玉也没用,我连有钱老子都没有,你别闹了!”
顺和被这么抢白一顿,吓得哭出来:“好好好,不说不说,卢煦,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