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散去,是殊尘高铭的良辰,高铭碰到殊尘胸前的锁,他好奇地问,这是哪里来的,像是老东西了,殊尘逆来顺受地说“朋友送的。”高铭再进一步,殊尘只剩最后一件贴身的衣服了,这时他又问:“这个字还真是不认识。”殊尘轻轻说:“念‘同’‘日月仝年’是但愿人长久与日月一样长久的意思”。
高铭再进一步,殊尘突然喊:“不,不,不要!”眼看她就要昏过去的样子。
“好好好,不要不要,我们不要,宝贝儿”他温柔叫她宝贝儿。
殊尘起身,她不是不懂只是失忆而已,这样尴尬的场面,她有点应付不来,是以穿好衣服,说:“冷佛今天不对劲,我白天来不及问她,我去看看她,晚些回来,你先睡吧。”
高铭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说,那我开车送你,等你办完事,带你回家。
敲开冷佛那个小公寓的门,是晓雪开的门,只见冷佛捧着一杯威士忌,一边喝,一边默默流泪。
冷佛生气发脾气:“你好好的新婚之夜,跑我这里来干嘛,你回去,你回去,你回去。”晓雪拍拍殊尘,说:“顺和也在,下去买宵夜了,我们俩陪她就好,你快回家,你这样确实不妥啊。那么好的先生。”
每晚,高铭都抱着她睡,但是他不再要求她别的。
她有时候会笑呵呵说:“让你抱着睡,好像很小时候我妈抱着我睡那么样子,真是安稳。”
这高铭有一个本事,即便睡着了,翻过身,放开了她,就会再转回身,会很准确把妻子一伸手揽在怀里,搂着她接着睡。殊尘有时候忍不住淘气,偷偷看他是不是真睡着,却发现他鼾声起伏,睡得正酣。
一个男人白天再怎么装,夜里睡熟了,都下意识紧紧抱着自己的女人,殊尘觉得无比的安心,他总是疼惜她的,她知道。
殊尘当然不是不懂。她去找冷佛介绍的心理医生想办法:“我不能老是这样,我想知道我到底经历了什么,你帮我,要不我对高铭觉得无比歉疚。”
俗话是说:有苗不愁长。
那小小婴孩,转眼已经会嘟嘟囔囔喊爸爸爸爸,完全是没有意识的,但是这声音让卢煦整个人都能融化掉。是以那个答应冷佛回国的承诺,卢煦迟迟没有兑现。卢煦没能回来观礼,顺和有点儿遗憾,但是眼前,她的大事就是买好夜宵,漫漫长夜,好好陪伴冷佛,安慰?顺和知道,于事无补。
临时的公寓,酒是晓雪买给冷佛的。
“冷佛你要哭就哭,今天我不走,我陪着你。”
好是奇怪,冷佛居然没有眼泪。
她摸摸索索想去厨房,晓雪问:“你要什么?威士忌加冰?”
“我想要Vodka”
“好,我就回来。”
晓雪果然买了Absolute Vodka。
冷佛拿起来就喝,呛得涕泪四流。
“你干嘛不劝我?”
“劝你你也不会听,那些劝人的话我从来不说,什么节哀顺变,什么人死不能复生,什么你还年轻往前看,没用,此时此刻,你需要的,就是有人陪着你任性,胡来,哭,酗酒,摔东西,随便你,只要你能把胸中悲痛发泄出来。”
冷佛侧头想了一下,说:“我求你个事儿”
原来冷佛想去原来自己的办公室把宇文送给她是那株巴西木搬回家来。
谁知晓雪满口答应:“这个倒是好办,你走了以后,钟先生一直没让人动你的办公室,那株巴西木,也应该还在的,你需要等到明天,我去帮你办这事儿。”
然后晓雪把倒好酒的杯子递给冷佛。
看着冷佛眼角还带着眼泪睡过去,晓雪离开,顺和留下陪她。
“冷佛。”宇文叫她
“你没死?”
“傻瓜,我怎么会死呢,说好跟你一起参加殊尘的婚礼嘛!”
冷佛悲极生乐,抱着宇文大哭:“你不要死,你死了我怎么办?”
“当然啊,你看我不是全须全尾儿地站在这里呢?”他抱着她在怀里, 还不忘卖弄一句京片子。
“来,我们去跳舞”
“好好好,我换衣服,你出去等我,那次你邀我跳舞就没去,我傻乎乎没有看到你的字条。”
冷佛喜滋滋换好衣服,出来,宇文并不在客厅,客厅没有人。
“宇文,宇文,宇文!”
“已经确认宇文钧死亡。”一把冷冷的声音。
冷佛一身汗,醒了。
这么痛的感觉。是雯娴来找她说她怀孕了她心痛呢,还是现在宇文不在了更痛呢?这么一分析,冷佛觉得,是知道一镝变心更痛,毕竟,那是不爱了,但是宇文,宇文最后一次见自己,紧紧拥抱自己,像他信里说,他并没有来得及变心。
这么冷酷和冷静。冷佛坐下,点燃一支烟,继续喝酒。
她也不理顺和, 开始絮絮叨叨,对着那株巴西木跟宇文说话,从跟庄一镝的初相遇到小时候的离家出走到在杂志社受人欺负到做总机认识钟毅川,到后来钟毅川怎么把她打入冷宫。说了整个后半宿直到天亮。一边说一边笑一边哭。
最后她说:“我会一直记着你,爱着你,你放心,再无人能跟你比,你会愿意看到我好好活着,我会为了你好好活着。”
她举起杯子:宇文,我爱你,我思念你,至深。
今后。
今后呢。
“美式。苹果馅饼。还有威士忌加冰。”钟先生记得她爱什么。
他们坐下。
“钟先生。”冷佛不抬头:“对不起,”
钟毅川示意她不说话:“我派人到处找你,却没想到你下定决心跑,居然跑到外国去。冷佛,我曾夜里辗转,思念你至深。”
“我知道这个时候说这样话不合适,人死不能复生,但是冷佛,你不会相信吧,我好像爱上你,小丫头。”
冷佛低下头。
“冷佛,我打算离婚,正式娶你做钟太太。让我照顾你余生。”老钟拿出一枚戒指,冷佛看到上边镌着:花好月圆人长久。
冷佛吓得站起来,语无伦次:“不不不。”想到宇文再也没有人长久,冷佛到底忍不住眼泪蒙上眼睛。
“你只说,你要不要?”他按住她坐回去。
“钟先生,我一直敬重你。”冷佛一贯这样,从来不解释。
“喊我一声毅川。”临别,他这样要求她。
“毅川,谢谢你。”冷佛很低的声音。
钟先生不仅安排了晓雪照顾冷佛,还交代晓雪帮冷佛搬回之前与钟先生的公馆,而之前的阿姨,居然还在。
既然要活着,就要做点事情吧,钟先生连今年的大学毕业考试都替冷佛报好名,那好吧,那就读书吧。
冷佛现实地数数自己有的钱,看看钟先生给的各种有价证券,也自然会数到宇文那笔保险金。冷佛嘲笑自己,这辈子,好像一直靠男人养着。她想自己复习考试期间总是可以衣食无忧的。之后,之后再说之后的,或者出去找一份工作也好。
于是这些日子,冷佛几乎足不出户,连顺和找,她也不出来,每天就是温习,冷佛喜欢做笔记,有时候到了深夜,阿姨会端清汤给她。
钟先生是君子,嘱咐阿姨好好照顾冷佛,却真的遵守诺言并无上来一次,当然冷佛其实也坦荡到,并没有换锁。
冷佛突然贪恋这样读书的时光,好像回到学生时代,回到学生时代又如何,一镝还是不要她,这么神魂颠倒的,不想大考马上就到了。
深夜,她成了习惯,对着那株长得疯了的巴西木说:“宇文,今天是读了一天的乔索,不喜欢他,拽,明天打算边查字典边看法文的巴黎圣母院,无论多难,你会鼓励我,是不是?还有,我跟你说,你母亲联系我,说要我接着做模特,她说替你照顾我,给我一笔钱,看出你父母对我的用心,我还是婉拒了,没有你在,我去做什么,做这些原本是为了你喜欢,你高兴的,我跟你妈妈说了半天的话,你妈妈想你,当然,我也好想你。”说着哭了,就歇会儿。
“很多时候,太算计,真是后悔,如果开始我不装着矜持,如果那次你特意来看我,送花给我,我主动一点儿,不是等着你主动找我,或者我们会早些开始,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也会长一些,你不知道我有多贪恋跟你一起,我好爱听你说话,跟你拉着手去看戏吃小吃,还有,你总是说我好,你不知道你对我有多温柔”
“我喜欢你开着车,却一手握着我的手,在迪斯尼,你抱着我做过山车,我尖叫连连,你一直紧紧抱着我。”
“你信里说给我设计了戒指,我找你妈妈让你秘书把图纸找了出来,你参考故宫里大清皇后的戒指那个设计,蓝宝石红宝石还有珍珠的设计,当真别致,我会听你的,不会去自己照着做一枚,我,等着下辈子,你做好了,给我戴上吧。”
开始说,冷佛会边说边哭。
后来发现眼泪好像流干了。她说得平静。
有几次,那株树的叶子会轻轻动一下,再动。
冷佛说:“是你,对不对,宇文,你想我知道,你在,对不对?”
或者是风,或者是花了眼,她说完,叶子就不动了,冷佛才又忍不住大哭:“是你,我知道是你,你可知道我有多么想念你,快,想想办法,让我感觉你。”
毕业考试,顺利通过,当然没有钟先生给她没这个机会,但是考试没人帮她。
冷佛现在也是大学毕业生了。
拿到毕业证和英国文学学士证书那天,冷佛对着巴西木说:“祝贺我,宇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