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先生下葬,我再去行礼。”冷佛跟钟先生秘书交代。
看着钟太太的车驶离,冷佛觉得浑身脱力,幸亏有卢煦一把扶住她,说:“冷佛,晓雪去开车了,你还可以撑得住么,回去,还有婚礼?”
同一天,婚礼、葬礼、婚礼,估计也不会有人有这样的经历了,所以卢煦并不知道冷佛心中是怎样感受,身体状况又如何,试探着问,稳稳扶住她,这个无数次在他“有困难,找冷佛”
的女子。
“我会回去,卢煦,晓雪,可否载我到钟先生公司,我去坐一下,喝一杯,就回去。”
卢煦没主意,看晓雪,晓雪没答话,方向盘一转,直奔他们三人都供职过的公司驶去。
高楼大厦,落地窗外,蓝天白云。
冷佛一袭黑衣,七拐八绕,走到当年自己的那间办公室,她只想在那门口坐一会儿,却下意识按下办公室门口的密码锁,门居然开了,她进去,愣住:办公室的陈设没有变,依旧是当年模样,连他最爱的自翡冷翠买回来不及带走的玻璃纸镇都一尘不染地摆在办公桌上。哦,原来,钟先生一直说:“你回来,我一直留着你的位置”,所言不虚。
冷佛再看,居然发现那胶囊咖啡机也还在,而咖啡机边上,清一色是低咖啡因的整整齐齐摆在那里的胶囊咖啡。日期都是最新的。
“哦,钟先生”眼泪顺着冷佛的指尖滑下。她曾经爱过这个人的,仰慕过他的,现在,这个人离开这个世界,她觉得,心里的某个地方,被掏空了一般,疼痛。
“麻烦28 楼,送上了一块红丝绒蛋糕,对,我是冷佛。”冷佛打到楼下的酒店大堂,接电话的姑娘听说他要红丝绒,立刻问是否是冷小姐,这应该,也是钟先生交代过的,他一直说,不必预约,随时来看他,来了,若他不在,就打内线,去要咖啡和红丝绒。
冷佛不说话,一边喝咖啡,一边用小勺子一口一口吃蛋糕,吃得极慢。
卢煦想要说什么,被晓雪按住,说:“我们在外边等她吧,她想自己呆一会儿,我们别打扰她,她有数的。”
半晌,冷佛推开办公室的门,出来,说:“晓雪,我们换回婚礼的那套衣服,然后咱们回去。”语气平和,没有波澜。
“好,我一直跟罗太太保持联系,你家的德国小生真是有本事啊,把那么多人哄得眉花眼笑,居然独自撑起一个大多数人语言不通的只有新郎一人的婚礼,而毫无怨言,尤其是跟你爹,罗太太发过照片你看,真的,老爷子笑得像是让德国小声灌了迷魂药啊,慢着,我好奇他俩怎么交流的呢?”
“应该是,老好朱先生,自告奋勇做的翻译吧?”卢煦很轻说,怕得罪了冷佛。
“有道理啊,不过也不一定,他的中文……也许是殊尘呢,还有廖彧,又或者是庄一镝。”冷佛沉吟,晓雪挑挑眉毛。说:“打赌,我赌是朱先生。”然后边说边拖着冷佛回到她办公室内,拉上办公室落地窗的窗帘,在晓雪的帮助下,冷佛,开始换回婚纱,还有,补一个浓妆艳抹的符合新娘子才有的妆容。
“我也赌是朱先生。”卢煦说。
“那还赌什么啊?”
“你啊,你赌谁?”晓雪夹夹眼。
“我…..要不也赌朱先生吧。”哦,深得人心的朱先生。冷佛觉得自己此刻应该配合晓雪的调皮而应该笑出来,但是没有,她又不是妖精,才经历了死亡,立刻就能笑得出来。
而打开钟先生送的礼物,是一条镶满钻石的蓝宝石项链,阳光一照,熠熠生辉,好似知道冷佛要穿蓝色的婚纱一样,钟先生,订制的居然,也是蓝色的首饰。或许,万能的钟先生,就是知道的吧。冷佛看了一眼晓雪。晓雪点点头:“是,钟先生是问过我的,他本想,亲自替你戴上的。”原来如此,这也就是为什么讨论新娘首饰的时候,晓雪不起劲的原因。而冷佛一直说有结婚戒指就可以,也不起劲,所以他们完全没有订额外的首饰,一对普通的金戒指,冷佛多一枚他们在柏林古董店淘到的那枚帕帕拉洽。
“钟先生怎么说?”冷佛轻轻问。
“他说,戒指给过你,你不肯戴,这条项链很值钱,一定要好好戴……”
冷佛莞尔,是钟先生的口气。
她轻抚颈间的项链,她没有说的是,她少年时,去到奥地利的美泉宫看到茜茜公主的钻石项链曾经指给钟先生看,说:“多么华丽漂亮!” 钟先生当时说:“你皮肤白皙,改日我订一条一样的,但是换成蓝宝石,才好。”冷佛当玩笑话,“那得多少钱啊”,年少的没见过市面的她,嗤嗤笑,并不相信钟先生会如此为她破费。原来,钟先生,都记得。
她抱怨他从不送他戒指,他也记着,真的去订了“花好月圆人长久”的金镏子,她却跑去跟宇文钧私奔了…….
回去途中,冷佛还是忐忑的,她想还是想亲自问问现场的情况,于是打给Staffen。那个新郎对着话筒说:“Charlotte,快回来,他们一直要你敬酒的,你多久到啊,我去宣布,然后准备仪式。”停一下,又问:“对不起,让你受苦了,没有给你机会缓和悲伤,你,还好么?”是,晓雪早有消息传回来,钟先生没有见到冷佛最后一面就去了。
“我还应付得过来。晚上,我不想喝太多酒。”冷佛准备收线:“我四十分钟内到。对不起,亲爱的,你….”偏偏英文里并没有对应的贴切的“你辛苦了”的字眼,冷佛只好再说:“谢谢你。”
“我们之间,可否不要把‘对不起’‘谢谢你’挂在嘴边啊?”那个男孩子在电话那头表示不满。
“我爱你。”冷佛大大方方当着晓雪和卢煦说。
婚礼现场,最亲近的人,就是殊尘,冷佛到了宴会厅门口,先把殊尘叫出来问:“后来里边怎么样啦,我走了之后?”
“乱了一阵子,后来你家先生真是很有风度,他把大家召集一起,跟大家说,太太的恩师突然急病,所以一定要去看,于是大家都纷纷表示你是百善孝为先,肯定是好太太,并且一起当场选好你们正式行礼的日子,为了安慰大家舟车劳顿赶来参加婚礼,婚礼的筵席照旧,大家没有你在,也吃得宾主尽欢,倒是我家高铭,就他那蹩脚的英语,居然今天充当了你先生跟你爸爸的大翻译,简直了。本来朱瑾辉要自告奋勇当翻译的,但是你家先生说不必,估计还是对他稍微有些芥蒂吧,可是他偏偏喜欢我家高铭,俩人说好了,以后常常一起喝酒,看球,高铭教你家德国人京片子,高铭也刚刚想跟他学学英文,明年进主任,英语一直是他的弱项呢。”殊尘絮絮叨叨说着:“故人都在,我挨个嘱咐了他们,说你今天很是辛苦,让他们不要骚扰你,祝福完了,吃跑喝足,赶快走人。”
“啊?”冷佛疑惑。
“是啊,我让庄一镝、朱瑾辉、廖彧还有雯娴,都不要闹你,好让你早点儿回去休息,一个人一天当中,又是葬礼又是婚礼的,消受不了啊。”
“还是你疼我。”冷佛问“然后呢?我进去该,如何表现,现在好紧张。”
“先别然后,你们仨跟外头办事一天,都没吃东西吧,我让后厨煮了馄饨给你们吃啊,冷佛。要不一会儿喝酒, 你受不了的。”高铭这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端出盘子,上边放着三碗热腾腾的馄饨。冷佛夹夹眼看殊尘,那意思,就这样的人物,你也别老意难平了,你知足吧。
殊尘说:“行了,放这里吧,难为你想得周到,这里我跟冷佛说会子私房话,马上进去。”
“仪式马上可以开始了。Staffen都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