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特勤,他们好像也换人上场了。”
戴着面具的亚罗在阿诗勒隼耳边小声说道,然而他说话的对象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那新上场之人身上,而是向不远处的席位上投去了目光。
“......”
阿诗勒隼盯着那穿着桃红色宫装的少女片刻,企图透过那张小鹿面具辨认什么,但因为那一日只是惊鸿一瞥,他也不确定这个姑娘,是否就是那一日买了他货物的姑娘。
“特勤?特勤?你是在发呆吗?我可从来没见过你对着一个女子看这么久啊!”
亚罗好奇地探头探脑,结果还没看到南歌,隔空飞来一只蹴鞠,凌厉的劲风险些砸伤两个人。
“不好意思,脚滑了。”李长歌抱着胳膊站在一边冷笑。
阿诗勒部的人扮作胡商入长安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卖那等东西给南歌??这分明就是不怀好意,她要是不好好教训一下这个登徒浪子,长安一霸的名号就倒过来写!
在李长歌眼里,永乐自小乖巧懂事,伶俐聪慧,就算经历了三年前那场大病,也还是明媚快活的鲜妍样子,就这一点足够叫人怜惜。
可偏偏就总有些卑鄙小人见不得永乐好,暗中中伤于她,就算她是个女子也不止一次听过朝堂上有人弹劾永乐郡主“放浪形骸、骄奢淫逸”。
南歌善良聪颖,心有大才,她那些只知道抹胭脂涂水粉的亲姐妹和乐嫣还有南歌相比,她们三个看上去才像亲生姊妹一般,因此得知这阿诗勒部的人居然敢败坏南歌名声,李长歌直接炸了。
她师承秦王,又自幼跟随诸多名将学习排兵布阵,上场后渐渐地把比分掰了回来不说,还格外“关照”了阿诗勒隼一番,一场比赛结束,阿诗勒隼已经是体力耗尽,沉默地被属下围在中央。
“我们哪里得罪这人了不成?他要这么针对我们?!一整场比赛全都是追着我们特勤......”亚罗大声抱怨,虽然那头的李长歌正对着席位上的南歌高举双手,笑的格外灿烂。
身为长安一霸的李长歌,蹴鞠斗蛐蛐,骑马围猎骰子牌九,那都是玩过的,自然知道如何赢得比赛的同时还顺带给堂妹出气,就算阿师勒隼武功高超球技精湛,也越不过那一堵人墙,下半场几乎没碰过蹴鞠一次。
“我好像知道原因了。”阿诗勒隼看到站在高处笑的明媚的女子,唇角勾了勾:“看来是发现自己吃了亏,找人来出气……”
那一日东宫侍卫虽然没有明说那货物送去了何方,但是能驱使太子帐下侍卫还没被责罚的,不外乎两种人。
一种是高门贵女,一种是皇家血脉。
看她那日的打扮,阿诗勒隼更愿意相信是第二种,今日看到她出现在此处,更是再次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小歌儿!怎么样!阿兄可是替你出了一口恶气?!”
李长歌下了蹴鞠场,面具都没摘就跑来捏南歌的脸,少年意气风发,南歌都有那么一瞬间见觉得自己面前的是堂兄而不是堂姐。
李长歌作男装打扮的时候总是自称为乐嫣和南歌的“兄长”,加上她行事作派跟男儿无异,从没被人认出过身份。
“多谢阿兄替妹妹出气,就知道阿兄最疼我了!”南歌分外乖巧地举起手里的水壶递给她,李长歌忽然想起什么:“哎呀!魏舒玉!小小歌你在这呆着,我得去看看那家伙腿伤怎么样了!”
说着就跳下了看台,消失在后台。
戏也看够了,也坑了一把那个“胡商”,南歌心满意足地站在原地等李长歌,结果余光里看到那戴着面具的阿诗勒部族的人向她走来。
哦嚯,秋后算账来了?
南歌冲他扬起一个假笑,眼里的戏谑一览无余,两个人对视的一瞬间都明白是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阿诗勒隼输了比赛,又被李长歌针对了一整场,他九岁上战场,征战十年从无败绩,偏偏今日输了一场蹴鞠,心里不舒服,面上就带出了一些冷淡来:
“怎么?姑娘可是对那一日的东西不满意,所以才叫了相熟的人上场,想给我一个教训?”
南歌学着长安中其他贵女的模样,假模假式地惊讶道:“原来你居然是那一天卖药给我的胡商么?”
阿诗勒隼冷笑一声,抱着胳膊看南歌演习。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不过今日这一场蹴鞠,就算没有我阿兄,大唐也不会输。”南歌忽然轻笑一声,眼里清冷冷的光似乎看透了一切,戴着面具都遮不住她身上散发出的冷意:
“大唐虽然有心求和,但那不过是为了百姓,阿诗勒部若是想试探,那就尽管一试,看看我大唐的铁骑会不会踏平你东突厥。”
一下子被点破用意,阿诗勒隼眼光愈加深沉了几分,这次蹴鞠本来就是一个试探,无论是大唐还是阿诗勒部都心知肚明。
如今这意图被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女叫破不说,还被她用一种近乎玩笑的方式狠狠打了阿诗勒部的脸面,就连阿诗勒隼都不得不再次审视了她一番:
“你,很好。”
心思缜密,果敢聪明,看来这长安的女子确实很有趣。
说着他笑了一下,目光如炬,似乎想要看穿南歌的所有伪装:“说不定,我们日后还会再见面的。”
南歌点点头,勾了勾唇:“谁知道呢。”
阿诗勒隼看了南歌一眼:“下次再见,希望能看到你的真面目。”
“是吗?我倒是知道你长什么样子,还挺好看。”南歌笑吟吟地回复。
两人脸上都戴着面具,说话时脸上带着笑,旁人见了定会以为这是一对有情人在这里说着悄悄话,却没注意两人对视时火光四溅的针锋相对。
一个是久居草原,战无不胜的草原狼王,头一次见到这狡猾似狐狸的女子,起了兴趣,心生赞赏;
一个是伪装太久,好不容易卸下面具的永乐郡主,为了大唐,回击有着如鹰目光的少年,满心警惕;
就在这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里,鹰隼发现了一只奔跑在草原上的小鹿,却不知猎物和猎手的身份,会在一瞬间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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蹴鞠比赛圆满结束了,不请自来的阿诗勒部也在被打脸之后提出了他们的要求:李渊起事之时为获得草原势力的支持,曾亲口说过日后会与阿诗勒部议婚,眼下阿诗勒部希望大唐能够效仿前隋,嫁一位贵女去阿诗勒部,以示两族交好。
宫中如今适龄女子屈指可数,长孙急的不行,不是为别人,就是为乐嫣。
既然要和亲,肯定必须是皇室贵女,但又不可能送身份贵重的嫡女去和亲,太子建成名下永宁郡主李长歌、秦王府上的永安郡主,齐王府上的永平郡主,都有可能被嫁过去。
南歌托了她那“病弱”的传闻的福,阿诗勒部压根就没提她的名字。
毕竟众所周知,草原生活艰苦,一个病怏怏的郡主娶回去,万一出了什么事,也不利于双方的友谊啊。
“怎么办,怎么办......”乐嫣坐在房间里红了眼眶,似乎下一秒晶莹剔透的泪珠就要落下,面前放着几盘点心,她却一点胃口也没有。
“什么怎么办?”南歌从外头进来,随手解了身上的披风:“阿姐,你怎么哭了?”
“南歌——”乐嫣似乎找到了主心骨,抱着南歌小声抽泣起来,一边服侍的宫女给了南歌答案。
原来宫里头今日到处都在传阿诗勒部和亲求娶郡主的事,虽然没有明说是哪一位郡主,但许多人都在猜测会是乐嫣。
永平郡主昨天忽然传出来与王侍郎家的大公子订了亲,所有人都明白这样匆匆订亲是为了什么,齐王李元吉也受到了了皇上的责罚,可总归永平是不用嫁到草原上了。
而剩下的人选里,太子的庶女和秦王的庶女,谁的身份更尊贵一点一眼就知,所以乐嫣才会这么难过。
“我,皇祖父,皇祖父会不会......我,我不想去和亲,我害怕。”乐嫣埋在南歌怀里抽泣着,她性子柔弱,并没有因此生出任何不好的心思,可实在是怕极了。
先不说去和亲以后就要远离故土,就说草原人的习俗已经叫她接受不了,兄终弟及,父死子承在草原里是很寻常的事情,可这也代表着一旦嫁过去的公主丈夫死亡,她就会被当成一笔财产,由下一个人来继承。
这样野蛮的规矩,怎么能不叫人害怕?也难怪乐嫣听到消息以后吓得魂不守舍,又不敢去找李世民问话,只躲在屋子里偷偷掉眼泪。
“别怕,这次和亲不会成功的。”南歌抱着乐嫣,替她轻轻擦去了眼泪:“阿姐,你相信我。”
“真,真的吗?”乐嫣抽了抽鼻子,红彤彤的鼻头显得十分可怜。
“嗯。”南歌端起一杯茶递给她,等她平复一些心情以后才沾了茶水,在桌子上比划起来:
“你看,这是东突厥,这里是吐谷浑,而这是大唐,眼下东突厥的版图已经近十年不曾扩张,而阿诗勒部现在的首领延利可汗是一个野心勃勃的政治家,这一次求娶只不过是一个试探的幌子,他们不是真的有心求娶。”
乐嫣没看明白,眨了眨眼:“这,这跟和亲有什么关系?”
“你想,若是有心求娶,有意求和,那一定会带足了诚意,可偏偏突然入长安,还要办什么蹴鞠比赛,一点求亲的诚意都没有。说明他们只是想试探,想试探大唐的态度,这根本不是盟友的表现。”
南歌沉思片刻,眼睛亮的吓人:“眼下大唐应当作出一副强势的态度,打消草原的野心,可偏偏太子......示弱,只怕再过不久,东突厥和大唐必有一战,和亲也就不复存在了!”
这是她头一次在乐嫣面前如此强势,乐嫣似乎有些不认识这样的南歌,但还是选择了相信,认真地点了点头。
房间外,隔着重重纱帐,李世民背着手站在门外,地上跪了一地不敢说话的宫人,他身后是一脸恭敬的杜如晦和面带笑意的房玄龄。
等离开乐嫣的寝殿,李世民才慢悠悠地开口:“不知方才永乐的话,两位大人怎么看。”
房玄龄笑眯眯地开口:“老臣方才见杜大人似乎有话说,不如叫他先说吧。”
杜如晦都给他一个“老狐狸”的眼神,拱了拱手:“老夫认为,永乐郡主大才,心胸见识绝不亚于男儿,只是从前为何......”
李世民脸上带着一抹骄傲的笑:“本王的永乐,一直都是这样聪慧,心怀天下,纵使是旁人,也比不过她。”
“就连永乐郡主都看出大唐此时应该示强于人,太子却是糊涂,一心求和。”杜如晦丝毫不减自己对太子的不满:“看来日后与阿诗勒部一战是不可避免了。”
“倒是东宫那边,有人越发的忍不住了。”房玄龄捻了捻胡子,皱了皱眉小声说道。
李世民想起探子回禀的消息,面上露出一丝犹豫,轻叹一声。
主仆三人面色凝重,身旁的侍卫仿佛没长耳朵一般,低头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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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今晚加更一章,大家早点睡,下一章宣武门之变,走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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