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南歌去来凤阁的时候,徽柔的贴身宫女嘉应子正站在来凤阁门口哭泣,瞧见南歌来了才赶忙擦了眼泪,匆匆行了一礼:
“八公主妆安。”
“大姊呢?你不在她身边伺候,怎么躲在这里哭?”
南歌微微侧了侧头,嘉应子眼眶又红了一片,嗫嚅着道:
“奴婢蠢笨,惹恼了公主,眼下正在这里面壁思过,求求八公主莫要同公主告状。”
“你是大姊的人,又不是我的人,犯了错与我何干?大姊可在里头吗?”
南歌也没继续问是怎么回事,她来是探望赵徽柔的,虽然两个人长大之后便很少一道玩耍,但这次不一样。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历史上的赵徽柔就是下嫁给李炜,到了李家后几被虐待,后因李家不给吃食衣物,自己取碳烧伤了脸,死在了三十三岁的冬天。
但因为大辽使团要入京,赵徽柔的婚期竟然提前了,这是南歌没有预料到的。
“公主方才刚从坤宁殿回来,此时正在来凤阁里哭,谁叫也不见,苗娘子也没办法叫开门,这会儿院里正乱呢。”
嘉应子回了一句,刚要婉转地劝阻南歌入内,就看南歌抬起脚就往来凤阁里头进,唬得她赶紧擦干眼泪跟上。
……
……
来凤阁里头确实乱糟糟一片,赵徽柔素日绘画赏琴的屋子大门紧闭,谁也敲不开,苗娘子正在外头哭,身边跟着的婆子宫女一大堆,有好言哄着赵徽柔开门的,也有怕苗娘子着急在跟前劝的,一时间整个来凤阁乱成一团。
“公主,您开开门吧?!娘子她担心您啊!”
“公主,公主,奴婢是韵果儿啊公主,您开开门,叫奴几个进去伺候啊!”
“哎哟娘子,娘子,您别急。”
简直是一团乱麻。
“来凤阁今日怎么热闹,苗淑仪妆安,我今日来讨一口水喝,不为难吧?”
忽得听闻有人轻轻说了一句,院中十几双眼睛望过去,就看见穿着黄衫子的少女静静站在原地,容貌极美,态拟神仙,只是站在那里,就有一股叫人信服的味道。
“八公主怎得来了?”
苗娘子勉强露出一个笑,手里的帕子捏了又捏,显然不知道南歌的来意,但心里仍期盼着莫要是来看笑话的才好。
南歌当然不是来看笑话的,她只轻轻扫了一眼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无非就是赵徽柔不愿意嫁给李炜闹脾气。
“我刚才跟大姊闹了些别扭,却不想她生了我的气先行回宫,我这正要过来同她道歉呢,却不想苗昭仪误会了不曾?”
南歌给对方扔了个借口,苗昭仪忽得反应过来,纵然赵徽柔对这桩婚事不愿意,那也不能闹到满宫皆知,这桩婚事毕竟是赵祯亲口定下的。
“是呢,这群婆子倒是没个规矩,乱糟糟的,你们小女儿之间的玩闹却当是什么大事,谁若是出去乱说,我便秉明了皇后娘娘送到慎刑司去。”
在宫里这么些年,苗娘子也不算笨,想通以后立刻明白过来南歌的意思,把赵徽柔今天闹脾气的原因换成了两个小孩斗嘴,总算是把这件事揭过去。
“那便劳烦八公主替我劝劝徽柔,这孩子性子倔。”
苗娘子感激地瞧一眼南歌,开口半是乞求道,她眼下也算是死马当做活马医,只盼着赵徽柔别做什么傻事来。
南歌慢慢上前,冲着守在门口的两个侍女挑了挑眉毛:“怎么,你们想拦着我不成?”
那两个宫女正是赵徽柔的贴身宫女,唤作韵果儿跟香橼子的。
“奴不敢,只是公主把自己锁在里头,谁叫也不开门……”
韵果儿低声解释,就看南歌上前一步,轻轻推了推门,果然门被拴上了。
“大姊?你在吗?我带了奶白酥玉卷还有杏仁糖寻你赔不是,这两种点心配茶最出色了。”
南歌一边高声说话,一边手上用力,只听见“卡拉”一声,那门便跟撕纸一样传出了响动,南歌身后的新绿跟旧红两个立刻上前,习以为常地把断裂的门扶住。
院子里忽然安静了一瞬,苗娘子手里的帕子都捏不稳了。
这门是怎么掉下来的?
刚刚谁瞧清楚了???
……
……
南歌没叫宫女跟着,径直进了屋子,屋子里也没点蜡,有些昏暗,她却丝毫不受影响地把点心盒子放在书桌上——
赵徽柔正团成一团窝在椅子上,整个人披散着发也不吭声,一双眼睛亮的有些骇人:
“你也是来劝我嫁给李炜的,是不是?”
她声音很轻,像是哭了许久,嗓子都有些微微沙哑。
“我为什么要劝你嫁人?那李炜与我又没什么干系,你是我大姊,我们又没什么深仇大恨,我当然要帮你。”
南歌也没点蜡烛,她估计赵徽柔这会儿也不想点灯,借着窗外的光她也能瞧见地上落了一地被撕碎的画作,她微微蹲下身捡起来,瞧见上头画的都是桃花山水。
“好好的画如何扔了?”
南歌把画纸卷了卷,略带惋惜道:“旁人想求福康公主的一幅画都求不到,要是知道你这么不爱惜自己的画,那些人定然要气死。”
说到画,赵徽柔倒是打起了一点精神,但还是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公主又如何?还不是要活得像个木偶剧,自己的婚姻大事都做不得主,爹爹为了李家,能叫我下嫁给李炜,我有时候倒宁愿自己不是爹爹的女儿。”
南歌点点头,也没指出赵徽柔这番话要是被别人听去,言官至少得弹劾她一个大不敬之罪,挑了个倒在地上的凳子扶正,慢慢坐下来:
“皇后娘娘怎么说?”
赵徽柔的语气没有一丝起伏:“皇后娘娘说,’我与李炜乃是未婚的夫妻,理应荣辱与共,怎么如此辱骂自己未婚夫婿?’”
“皇后娘娘说,大辽使团入京,他们的国主与我年岁相当,若是……”
“皇后娘娘说李炜乃是爹爹替我定下的,还说李炜跟爹爹还有她保证了,日后定然会对我十分,百分的好。”
“可是我不愿意嫁给他,嫁给他我会死的。”
赵徽柔眼神一点一点变暗,整个人埋进膝盖里,长长的发垂了下来:
“没有用的,皇后娘娘不会答应我退婚的。”
曹皇后这么说,南歌也不意外,毕竟虽然赵徽柔一直养在她身边,她也曾说过“徽柔非我所养,但类比亲生”的话,但这份“母女之情”还是不够让曹皇后与君王的意志对抗。
可以说,赵徽柔去求曹皇后,身为赵祯忠实簇拥的曹皇后还会好言相劝,从家国大义,从父母之命劝诫赵徽柔。
赵祯跟曹皇后并不知道赵徽柔在历史上的下场,可以说他们是一步一步推着赵徽柔走向悲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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