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翔鸾殿外，南歌换了一身鹅黄色的宫装，扎了个时下流行的发髻，鬓边簪一只彩雀镂空簪花钗，显得俏皮活泼又不失端庄大体。
每逢初一十五，南歌便会回翔鸾殿里来，她加入秘阁之事宫中除了张妼晗同赵祯，或许还有个曹皇后以外，便没什么人知道了。
毕竟秘阁本就安置在大内，又有密道可入，南歌出入也十分便利，几年下来也都无人发现端倪。
宫里之人也都知道这位幼悟公主身子单薄，常居深宫，并不像她的长姐徽柔公主一般活泼，一来二去，也都习惯了。
“下作东西，黑了那心肝的，你是嘴里嚼了烂泥还是生了疮，贵妃体恤下人替公主积福，可也容不得你这般乱嚼舌头的人留在翔鸾殿里头，打了板子赶出宫去，其余的人都睁开狗眼好好瞧瞧，公主金枝玉叶，谁若是再敢编排，便都是这个下场！”
宫门口，一贯伺候张妼晗的李婆子中气十足地教训着几个跪成一排的娘子女使，南歌稍稍等了一下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叫了身边的宫女新绿去把人叫来。
“公主来了，方才奴声音大了些，可有吓到公主？”
那李婆子瞧见南歌来了，立刻小步跑上前，笑着解释道：
“今日天气好，娘子去御花园赏花作乐，却不想正撞上这几个奴才乱嚼舌根，眼下娘子正生闷气呢，瞧着您来了，这娘子定然欢喜。”
南歌看了几眼，一猜就知道估计是辽国使团有意和亲的消息传进宫里了，这几年张妼晗有意修身养性，脾气好了很多，这些宫人一定是编排她什么，叫张妼晗听到了才受罚的。
“先不急着罚她们，去皇城司叫张茂则过来，就说这几个宫人妄议朝政，看看后头有没有人指使，若是无意就罚了出宫，若是收了银子有意在姐姐面前弄嘴的……”
南歌笑了笑，只是眼底确有一道凉凉的影子，像是结了雾的冰面：“劳烦李婆子再来回禀，只是不用告诉姐姐了，免得她担心。”
明明八公主是笑着说这话的，语气也与平时一般无二，李婆子却总觉得背后发凉，打了个哆嗦，也不敢多嘴，连忙下去了。
南歌轻轻笑笑，李婆子人虽然蠢笨了些，但是胜在衷心，只一心为张妼晗好，这也是南歌放心把她放在张妼晗身边的原因。
……
……
一进殿内，南歌就瞧见张妼晗正卧在塌上，眼睛半闭，身上穿了件花色的襟子，明明已经是三十出头的娘子，却仍然保养的宛若少女，眼下后宫佳丽三千，张妼晗却仍然有一份专宠，就能瞧出来她的美貌了。
一边的小宫女正给张妼晗轻轻锤着腿，还有宫女低着头给香炉里头点香，细细的烟飘到殿中，只叫人觉得甜香阵阵。
“姐姐今天真好看，气色也好，前几日我叫人送来的那胭脂姐姐可用了？用的可好？若是喜欢我叫人再送些来。”
南歌自然无比地凑上前去，窝在张妼晗手边撒娇，张妼晗睁了眼睛，才没好气地嗔怪道：
“定然是李婆子又同你说什么了不是？你个小促狭鬼，如今倒管起我来了，就连处罚个宫人也不许了吗？”
“许，当然许，您是贵妃娘子，谁惹您不高兴，我便教训她，您看这样可好？”
南歌作怪地吐了吐舌头，张妼晗心情好了许多，但想起什么，脸上又闪过一丝愠怒：
“大辽使团还未入京，那些看不惯我们母女的就已经像蚂蚱一样上蹿下跳了，蛮夷之地，怎配得上你，这些话没来叫得我生气。”
南歌安慰她道：“爹爹疼我，姐姐又护着我，谁敢逼我嫁人？左不过是谣言罢了，何必生气，对了，最近宫里可是出了什么事，我瞧见坤宁殿那边可是忙的很。”
张妼晗干脆坐了起来，叫底下的小宫女下去，又叫人给南歌拿果子取点心吃，把她当小孩一样哄着，才慢慢道：
“你不知，去岁你爹爹给富康公主定了一门亲，原本定再过几年完婚，但这大辽使团要来的消息一出，坤宁殿那边就急了，听说是曹皇后秉明了你爹爹，要提前完婚——倒也不算早，徽柔那丫头已经过了二十，也是该出嫁的年纪了。”
“我记得爹爹给大姊定的是那李太后的娘家内侄李炜，按照辈分那李炜是爹爹的表弟，算起来岂不是大姊的表叔？大姊素来不喜欢李炜，竟然也愿意嫁不成？”
南歌有些好奇，赵徽柔生来便是公主，性子单纯浪漫，赵祯又极为疼爱他仅剩的几个孩子，所以赵徽柔被养的天真无邪，整日沉浸在丹青笔墨，琴棋书画里，吃的，用的，喝的都是顶好的，能愿意嫁给一个相貌丑陋的驸马吗？
“相貌丑陋”这话可不是南歌说的，这是去岁赵徽柔自己说的，那时候她不愿答应这门婚事，当众同赵祯辩论，这话就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徽柔那个丫头性子倔，倒是有些像你爹爹，可再倔有什么用，还有那苗娘子，她只敢在背后偷偷哭，哭有什么用，若是我，我便舍了性命也要我的女儿嫁给一个如意郎君，这整个宫里都心知肚明，分明是官家有意扶持李家，才将公主下嫁。”
张妼晗冷笑一声：“听闻那李炜蠢笨平庸，若是去科考也没什么前程可言，官家给李家这滔天的富贵，也不想想徽柔的性子，这哪里是什么佳侣，我看只能是一对怨偶。”
南歌取了个石榴拿在手里玩，听到张妼晗这么说有些诧异：“姐姐不瞧好爹爹的赐婚？”
张妼晗点点她的脑袋：“你看的比谁都清楚还要来问我——这湖里的鱼跟海里的鱼怎么能养在一道，若李炜只有一人还好，但那是整个李家，徽柔嫁的不是李炜，是李家，要是李家小富即贵还能平稳度日，可这大贵必有不妥，呵，那面慈心软的皇后娘娘还当自己办了件好事，只怕眼下徽柔都要恨死她了才是。”
南歌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起身就要往外走，张妼晗在后头叫她：
“你这猢狲一般的性子，总是要搭理旁人的闲事，也不知是随了谁的性子。”
南歌笑嘻嘻地怼回去：“我生的这么好看，当然是随了姐姐啊？”
张妼晗又笑着骂了几声，但气色好了许多，瞧着南歌走了，才想了想对一边的梳头娘子道：
“替我梳个素些的发样，我去见官家……要你炖得汤可好了？取来一道带上。”
————————————————————————————————————————————————————————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