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本来以为这就是个小插曲，却不想第二日他们又遇见了那伙人。
当时场景实在是古怪极了。
那是一处地势颇为开阔之地，一棵枯死的老树之上，立着一个白衣公子，头戴斗笠，黑发雪肤，身段修长，黛眉如画，丹凤眼桃花眸，狭长而妩媚，肤白如玉，标准的美人瓜子脸，俊美非凡，不似人间俗物。
另一边，则是与南歌他们有过一面之缘的领头人，他带着手下将此人团团围住，双方气氛焦灼，争斗似乎一触即发。
南歌刚从石头后面冒个头，就被徐凤年眼疾手快摁下去了：
“你不要命了？这群人一看就知道来头不小，还有树上站着的那个，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你不是要做咸鱼吗？凑什么热闹？”
南歌扒着石头小声道：“你不觉得这群人很奇怪吗？他们要找你这个年纪的男子，又要找会武的北上的，你说他们会不会找的就是北凉世子？”
徐凤年下意识反驳：“这也没说北凉世子一定就会武功啊？再说了我这个年纪的男子一抓一大把，他们怎么知道这树上的就是北凉世子？”
老黄也冒了个头出来，看一眼前面的情况缩回去了：“少爷，他们是不是要打起来了，那咱要不要回避一下？”
南歌的脑袋又伸出去了：“腰佩双刀，看样子是高手，而且长得就一副很能打的样子——高手一般都长得好看。”
“哎，你这话就有点问题了，什么叫长的一副很能打的样子，你看他那脸，像不像白狐儿脸？”
徐凤年摁着南歌的脑袋又给摁回来了：“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就别往前凑了，人家至少还有兵器呢——你身上就只有咸鱼，你还指望拿咸鱼捅人啊？”
“谁说咸鱼捅不死人了？”
南歌反驳道，徐凤年抱着胳膊斜斜看她一眼：
“你家咸鱼算兵器啊？”
“怎么不算了？你看不起咸鱼是不是？你知不知道一条鱼要多么努力才能成为一条咸鱼，你凭什么看不起咸鱼？”
“是是是，咸鱼厉害，咸鱼最厉害——嘶，这两帮人到底打不打啊？”
“嘘嘘嘘！！少爷，你俩声音小点——别一会儿被发现了！”
老黄抱怨道，其实他自己的声音也没小到哪里去。
他们已经发现了。
树上的刀客遥遥回望，瞧见了藏在石头后头的三个灰扑扑的脑袋。
骑马的领头人：“……”
这是当他们聋吗？
明明是肃穆的两军对阵，被这三个草寇一打断，硬生生就输了一截气势。
“兀那小子！江湖恩怨！闲杂人等回避！刀剑无眼，若是丢了性命，到时候莫要去阎王殿喊冤！！”
领头人冲三人藏身的地方喊了一声，再看一眼站在树上的刀客，转过头低声去问身后的人：“查清楚了？此人便是咱们的目标？”
身后之人赶忙点头：“正是，年岁符合，也会武，而且又是一路北上的——八成是那徐凤年。”
藏在大石头后面的南歌耳朵动了动，老黄憨厚一笑，像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有徐凤年扒着石头困惑：
“你说他们嘀嘀咕咕在那说什么呢？”
老黄呲了呲牙：“少爷，学武吧，学武不吃亏，学武不上当啊。”
……
……
站在树上的那人似乎也听到了，只是依旧冷冷站在树冠上不动，像是一座雕像，遥遥望着北方，腰间一长一短两柄刀内敛着，跟它的主人一样沉默。
终于，树下的马匪们动了，他们骑着马将枯树团团围住，形成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小型军阵，领头人身上半截红旗飘飘，竟然是个古朴的图案。
“西楚大戟侍？”
瞧见那军阵跟半截旗帜，徐凤年瞳孔一缩，低声对南歌道：“就知道这帮人来头不小，没想到居然是西楚大戟侍出身？！”
南歌只觉得这些词汇格外陌生，十分好学地问徐凤年：“西楚大戟侍是什么？”
两人靠的近，原先心思都在前面没注意，这会儿南歌靠得这么近，轻飘飘的呼吸吹到徐凤年脸上，他忽然就有些紧张起来，暗自骂自己没用，天下第一纨绔到了姑娘面前居然跟个小鸡崽子一样。
虽然他这“纨绔”之名水份格外大。
南歌脸上的黑灰还没洗掉，但是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永远充满着好奇跟信赖，徐凤年轻咳一声才跟南歌解释道：
“离阳一统天下的最后一战，便是离阳与西楚的国战，西楚地方五千里，持戟百万人，西楚景河之战，十二万大戟士对阵北凉铁骑，全军覆没，直至北凉灭西楚，西楚灭国，徐骁受封北凉王——这是国仇。”
南歌听懂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徐骁带北凉大军灭了西楚，幸存离散的西楚大戟侍便要找北凉世子报仇——”
徐凤年面色古怪起来：“徐凤年——是个小白脸啊？！”
南歌看他一眼，装，接着装。
徐凤年自知被看穿，“嘿嘿”一笑：“你猜谁能赢？”
南歌不假思索道：“我猜是那白衣姑娘，她腰间双刀虽无出鞘，但也能瞧出是名刀，这样的好刀自然不会落在无能之辈手里。”
徐凤年点点头：“嗯，我——嗯？？姑娘？你是说那树上是个姑娘？！”
他看看南歌，再看看那树上的白衣身影，心情立刻好了起来：“姑娘好啊，姑娘好。”
南歌有些奇怪看他一眼：“姑娘怎么了？怎么，姑娘就不能配双刀，不能穿男装？”
一边老黄幽幽来了一句：“少爷是怕姑娘爱俏，怕沈丫头你瞧着人家少年侠客心喜——少爷，你看，习武还是不吃亏吧——”
徐凤年被人揭破了心死，微微有些窘迫：“怎么哪都有你，赶紧上路，这群人肯定打不过那白狐脸儿，咱们尽快回陵州才是正事。”
……
那白狐脸姑娘动了，一道刀光迸出，照亮了她那一双狭长而妩媚的眼，只是眼中没有媚意，只有一片冰冷。
刀光落下，那些西楚大戟士都定定立在马背之上不动了，额前一道红印——
她用的是刀背。
虽未曾杀人，但却比杀了这群人更能羞辱对方。
“我不是徐凤年，你们找错人了。”
白狐脸收刀入鞘，神色淡淡。
……
……
南歌再看一眼那白袍姑娘，先一步牵了驴往后走，徐凤年颠颠地跟上：
“哎，我跟你说，陵州的羊肉是真好吃，一点儿腥味都没有，我这好久都没吃了，到时候咱去吃羊肉锅子啊？”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开店的银子还没攒够，等到了陵州，赶紧去给我挣银子。”
唯有老黄一副看透不说透的表情，眯着眼睛去摸那匹跛脚马的马头：
“哎哟哟，人老了，这年轻人间的事——啧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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