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北上入陵州，尚且还需要三天路程，但南歌已经能察觉到“风雨欲来”的紧迫感了。
先是有西楚大戟侍得了消息四处拦路，若非徐凤年不通武功，只怕他早早就被盯上了。
估计天下人也没想到，北凉王徐骁跟女剑仙吴素之子，堂堂北凉世子徐凤年，居然真的不会武功，只带了一匹劣马，一个老仆出行。
虽然老仆也不是普通人罢了。
夜色阑珊，天上星星点点俱是繁星闪烁，微风吹来，林间火塘有一丛明亮的火光。
南歌摸摸叮当的脑袋，小驴温顺地垂着头，脖子前头的铃铛“叮当”作响，嘴里还嚼着新鲜草叶，好不自在。
“一个，两个……”
南歌盯着地上打了花骨朵的野花数数，徐凤年摘了野果回来，挑了红的递给她：
“吃果子，我刚尝了几个，味道还不错，再不吃老黄就全吃完了——你数什么呢？”
当然是在数这一路上暗中跟着他们的人。
但是南歌没说出来，只是接过那果子咬一口：“黄叔呢？”
徐凤年坐她跟前咬一口果子，被酸的呲牙咧嘴：“那破马又自己跑了，老黄去追那神出鬼没的马了——呸呸呸，这果子怎么这么酸。”
南歌把手搭在额前望了望远处：“还有三天就能到陵州境，你就没什么感触？”
“感触？”
徐凤年眯着眼睛想了半天：“我感觉徐骁是想弄死我——西楚大戟侍追杀我，我这命还真金贵，你说当年离阳跟西楚是国战，就算他们报仇也应该去找离阳皇室，再不济也是找徐骁报仇，找我干嘛？”
他就这样大剌剌地直呼他亲爹名姓，像是习以为常，南歌看他一眼：
“你跟你爹关系不好？”
徐凤年沉默一下：“我爹对我百依百顺，要什么给什么，养了我这么一个天下第一纨绔，怎么会关系不好——”
南歌一针见血指出来：“你不习武，是为了反抗你爹徐骁？还是说你爹知道，一个文武双全的世子注定活不长，所以不让你习武？”
徐凤年砸吧砸吧嘴，眯着眼睛笑起来：“嘿！你怎么年纪轻轻，看人心倒是看得通透——”
他干脆仰面躺在地上，去看天上的星星，那张总是嬉皮笑脸的脸上却多了几分凝重：
“我大姐说了，她不想让我习武，习了武功我便要去报仇，我去报仇便会死，她不想看我死——我这人啊，就跟你身边这驴一样倔，旁人都劝我习武，我却不想，因为一学武，心便怀有杀意，那眼中的江湖就不是江湖了。”
南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徐凤年看她这么认真，忍不住叼了根草叶问她：
“你听明白了？”
南歌看他一眼：“听明白了，青春期的无病呻吟……”
徐凤年被噎了个半死，翻身起来就要去捏她的脸，南歌“啪”的一声打掉他的手，想了想又犹豫一下问：
“你刚刚说报仇……”
徐凤年却闭上了眼睛，算是转移了话题：“算了，知道太多的人也活不长——过两天入陵州，我请你喝我们北凉最烈的酒。”
南歌点点头没再问，而是微微偏了偏脑袋，看到牵着跛脚马边走边骂马的老黄，再不动声色地看看隐匿了气息藏在林子里的人。
一个指玄境的一品高手相伴，又有一路上明里暗里藏着的死士保护，徐骁这拳拳爱子之心在南歌眼中无处可藏。
刚才看似是留南歌跟徐凤年独处，实则老黄从未走远，但凡她有半分异动，随时能出手拦下。
看来徐凤年说的没错，一个文武双全的世子，注定活不了太久。
嗯，要不还是离这货远一点？
南歌摸摸叮当驴的脑袋慢吞吞想道。
……
……
第二日，牵着驴的徐凤年有些兴奋，或许是归乡心切，他嘴里一直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南歌脑袋上顶了张大荷叶，颇为嫌弃地作势要踹他：
“你唱的也忒难听了，这要是出去卖艺，还得给人家倒贴五两银子。”
谈到银子，徐凤年忽然想起来：“话说咱这一路攒了多少银子了？”
南歌掰着手指头给他算：“前几日给黄叔打了酒，花去十文，又买了干粮……还有六两半，虽说买个铺子玄，但要是在偏僻些的小城里租一间铺子是绰绰有余了。”
徐凤年得意洋洋道：“买什么买，回去北凉里的铺子你随便挑，这些银子我得供起来，这可是我自己赚得，不得好生供着？回去也给徐骁看看——”
他话音还没落，就听到身后传来匆匆马蹄声，打眼一看，那西楚大戟侍出身的马匪正满脸杀气地向他们冲来！
“驾！！”
“驾！！”
“驾！！”
他们这拖家带口的，自然是不到一会儿就被追上了。
领头人下马，带人将三人一马一驴团团围了起来，眼神不断在徐凤年那张脸上打量，阴恻恻一笑：
“徐凤年！北凉世子，你倒是叫我们兄弟几个好找啊？！”
徐凤年刚想糊弄过去，就看对方“哗啦”一声甩开一张画像，上头画着的是衣着打扮格外富贵的徐凤年，容貌栩栩如生，甚至旁边还格外贴心地标注了几个大字，生怕人家认不出来：
【北凉世子，徐凤年，年十九，面白无须。】
真是贴心极了，生怕别人认不来谁是徐凤年。
领头人死死盯着徐凤年，满面悲愤：“徐凤年！昨日让你跑了，今日一定要活捉你，以祭奠我大楚亡魂！！昔日徐骁灭我西楚，我今日便要宰了他的儿子以解心头之恨！！”
“……”
南歌看看画像，再看看徐凤年，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开点，最起码想要你命的人把你画得还挺好看。”
徐凤年面色扭曲了一下，牙疼不已：“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这画像昨日还没有，今天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那领头人像是十分得意道：“徐凤年，徐骁阵下二十五万兵马，总有想要你的命的人！”
徐凤年眼神一变：“军中传出来的？你是说北凉军里有人跟西楚大戟侍勾结，想要我性命？”
领头人不耐烦了，扬着马鞭就要甩过来：“听说徐凤年是天下第一纨绔，没想到外出游历还要带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就是这眼光不太好——”
那鞭子带着破空之声落下，下一秒却忽然在空中断开爆出一声空响，鞭子尽头，一脸黑灰的青衣少女眸色明亮，一字一句道：
“你刚刚说谁长得丑？！”
“不好！是个高手！一起上！！”
领头人一惊，便知道遇到了高手，当下口中高呼出声，斜斜里有人高举手中长刀劈下，又有人举剑便刺，可刀剑还未伤人，众人眼前一花，只见一道快到了极致的黑影闪过，刀剑落地发出“定哩当啷”的声音——
然后他们才感觉到脸上的麻木，再一摸，还带着点刺痛。
“你再说一遍，刚刚说谁丑？！刺杀就刺杀，骂人我就忍不了了。”
南歌举着咸鱼质问对方，脚下踩着刚刚缴获的兵器，老黄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又咧开嘴笑了。
徐凤年瞠目结舌地望着被一条咸鱼打成猪头的大戟侍，再看看满眼怒火的南歌，下意识捂住了脸喃喃道：
“……我现在相信了，咸鱼也是兵器——你等会儿，什么叫刺杀我就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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